“媳妇!”许家安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声。 王大姑忙起身道:“瞧我欢喜得只顾和你说个没完,倒是吵到姑爷了,赶路该累着了吧,你也歇着吧!” 庄善若心中一荡,忙定住了心神。是了,自己怎么能够这么自私任性,这话一说开了,受影响的不单单是她一个人。到时候让王家如何在榆树庄抬头做人?她这一阵的苦心孤诣都会成了泡影。 她赶忙将眼泪收了回去,送了王大姑,守在许家安旁边细细地想着心事。这房间,这院子还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她从常留的客人变成了短暂的过客了。 待许家安睡醒,庄善若婉拒王家的挽留,执意要回县城。王大富吃醉了酒还没起来;王大姑只当是城里新妇难当怕是婆婆责备,倒也不怎么劝阻;王有虎想着的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心有戚戚然;王有虎看着闷声不响的许家安却是犯了嘀咕,这个妹夫不知道是读书读得痴了还是醉得糊涂了,竟然比大哥还要少言寡语的,就是偶尔的几句话也是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新人坐着马车回了县城,倒是一路无话。 马车停在了许家门口。庄善若跟赶车的小哥道了谢,付了车钱,刚一踏进门,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童贞娘刚好从厅房里脚步匆匆地扭着腰肢出来,一看到他们俩,便蹙着眉道:“呦,你们可是回来了,娘都快急死了,快去看看。” 庄善若想了想,只当是许陈氏担心回门的事,幸亏今天一切顺利,没出纰漏,忙携了许家安进了厅堂。 厅堂里,许掌柜和许陈氏是一边一个坐着,许家宝不知道俯身在许陈氏身边说着些什么。 庄善若倒是吓了一跳,这许掌柜和二郎也不在铺子里呆着,他们只不过是稍稍晚回来些罢了,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 庄善若上前还没来得及吭声,许掌柜抬起头,疲倦地冲她一点头,道:“回来了,先坐吧。” 庄善若这才知道不是为了他们回门的事,只见厅堂里的人人脸上都笼着愁云惨雾,只有许家安一个人是喜气洋洋无知无畏的样子。 许陈氏从怀里抽出了一条帕子,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道:“当家的,你看这可怎么是好?我们可不能让人家白白地欺负了去。” 许掌柜垂着头,本来干瘦的身子蹙缩得更加厉害了。 许陈氏停了半晌,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哭得鬓发都乱了。 “唉!”许家宝一跺脚,捏着拳头,作势要出门,“这可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们许家可不是软柿子,任人一捏再捏!” 童贞娘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死死地拉住了许家宝,道:“二郎,你先别急,听爹怎么说。” “难道又让我们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肯了。” 童贞娘红了眼圈道:“二郎,许家上下可就指望你了,你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可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这话倒是听得许陈氏一震,赶忙丢下帕子,也来拉许家宝。 只听得许掌柜颓然地叹了口气道:“唉,自古民不与官斗。” 庄善若越听是越糊涂,想来是许家在她回门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小声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许陈氏满腔的怒气怨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收起啼哭的架势,横着眉怒斥道:“该你知道的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乱问!” 庄善若莫名地吃了一顿排揎,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许陈氏,只得闭了嘴不说话。 童贞娘似笑非笑地看着许陈氏道:“娘,按理这话不该我说,大嫂也是自家人,这事也没啥好隐瞒的,也隐瞒不住,倒是多一个人多一个主意。” 庄善若心里突然砰砰跳,难道是许家安被人打的秘密? 许掌柜疲惫地抬了抬眼,道:“二郎媳妇,你说吧。” 童贞娘为难地看了许陈氏一眼,扭扭捏捏地不肯说。这丑事,由许家人说出来是一回事,由她这个外姓的媳妇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许家宝不耐地看了自己媳妇一眼,道:“大哥大嫂,今日小妹在街上被人轻薄了。” “啊?”怎么回事,庄善若倒是一惊,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轻薄,许家玉这柔弱的性子可怎么受的住。 “我今天铺子里有些事拖住了脚,中午就没回来。小妹去给我们送饭,这就几步路碰到了一个浪荡子,被他轻薄了去,幸亏小九送货回来路过,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是什么人?” “是……”许家宝迟疑着,突然瞟了许家安一眼。 “都说了是丑事了,还问得那么仔细做什么?”许陈氏突然高声呵斥道,转而哀叹,“老天,我们许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庄善若思忖着,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即使吃了亏也是有限,为何许家人都是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童贞娘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道:“小妹娇花一般的人,如何禁受得住这样的羞辱。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嘿嘿嘿!”许家安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几声。庄善若赶忙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噤声。 许陈氏看了许家安一眼,叹了口气,又抹起了眼泪,道:“我们家怎么就招惹了这个活阎王,说来说去还都是怪那个连家的丫头,打小就生了一副狐媚样……” “娘!”童贞娘赶忙上前扶住许陈氏,朝她使了个眼色。 许陈氏看了庄善若一眼,住了口,兀自又抽抽搭搭地哭着。 许掌柜沉吟了半天,站了起来,道:“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谁都不许再张扬!” “爹,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许家宝挣红了脸道。 “咽不下去也得咽!”许掌柜含着浊泪,转而轻声道,“你替你妹子想想,你这一闹,这事张扬出去,你让妹子如何存身?” “嗨!”许家宝苦着脸,狠狠一拳打在墙上,“这个畜生,可别让我碰到!” “二郎!”童贞娘惊呼一声,忙上前握住许家宝的手,只见指节处早就破了皮,淋漓地滴着血。 “哇——爹爹,爹爹!”刚刚迈开小短腿进房的元宝目睹这一场景,吓得马上咧开嘴嚎哭了起来,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 童贞娘忙着给二郎收拾伤口,许陈氏只顾唉声叹气,许家安坐在那里发痴傻笑,也没人看顾那个小小的人儿。庄善若只得过去抱起了元宝,哄着他道:“元宝乖,不哭不哭!” 元宝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将脏乎乎的小脸埋到庄善若的肩上,鼻涕眼泪糊满了她的新衣,哽咽着:“伯娘……” 庄善若也没在意,轻轻拍着元宝的背,问道:“小妹人呢?” “中午一回来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里,死活不肯出来。”许家宝道。 庄善若默然,这城里的闺女不比乡下,许家玉自然是从小娇养着的,有父母宠爱,有哥哥疼惜,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又加上性子柔弱些,自然是得多花些时间去承受了。 童贞娘看着许家宝的手没什么大碍,才放心,道:“我刚刚熬了粥,想送进房里,敲了半天的门,小妹都不答应。” “这时候,她哪里还吃得下什么饭啊?”许陈氏止住了哭泣,长吁道,她刚刚托了媒婆给家玉说个好人家,这丑事万一传了出去,她家小妹的婚事可就…… 童贞娘若有所思地道:“我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答应,我偏着耳朵听了听,里面也没什么声响,想着大概是哭累了乏了。” 庄善若心中一惊,忙将元宝交给许家安,强自笑道:“元宝,你先和大伯玩会,伯娘去看看你姑姑。” 许家人仿佛也意识到什么似的,也都神情肃然地尾随在庄善若身后来到许家玉的房门前。 “小妹,小妹!”庄善若轻轻地敲着房门,“我是大嫂,你开开门。”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陈氏忍不住道:“哭了一个中午,别是哭乏了,睡过去了吧?”她心急,拉开庄善若在门口喊道:“小妹,是娘,你开开门,娘有话和你说。” 还是没有声响,这沉默让众人不安。 庄善若推了推门,门从里面被栓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许掌柜急得原地转圈道,“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许陈氏急得脸色煞白,更是将门拍得山响。 庄善若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转身对许家宝道:“二郎,不论怎么样,烦劳你先将门撞开再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许家宝点点头,倒退几步,侧着身子,“蓬”的一声将许家玉的房门撞开了。 许陈氏火急火燎地冲到前面,刚走了两步,便惊叫一声:“我的儿!”身子一歪,眼一翻,晕倒了过去。 庄善若赶忙进门一看,只见一双鹅黄的绣花鞋正悬在眼前,再往上一瞧,许家玉闭着双眼小脸青白地悬在梁上,是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