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得绕个扣,像这样,嗯。” “善若姐,我的手怎么都不听使唤,要是像你那么巧就好了。我一看这些针啊线啊的,就头痛。” “别急,慢慢来,按我看已经是好了许多了。” 一大早,刘春娇就携了针线活来王家找庄善若。姐两个正凑在东厢房做着针线说着闲话。 “那日的事我都听我娘说了,善若姐,你可别恼。”刘春娇蹙着她细细的柳叶眉,道,“按理也不该我们做小辈的多嘴,可是我的这个婶子,那张嘴向来就是刻薄了点。” 庄善若摇摇头,那日的事她还是心有余悸。栓柱嫂往王大姑的心尖尖上泼脏水,王大姑自然不肯依。可那个矮胖的刘全被王家兄弟揍得鼻青脸肿也是事实。最后还是找了里正调解,赔了刘家几个药费,这才作罢。庄善若在窗口觑到捋着袖子的栓柱嫂骂骂咧咧地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临走还撂下句话:“纵使你家闺女长得像个天仙,我倒要看看,榆树庄还有谁敢娶她进门。” 平白无故地被人羞辱,即使庄善若性子再好,也生了几日的闷气,更不用说还牵连了王家与人结怨。 刘春娇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拉着庄善若的手道:“善若姐,我那大堂哥,你是没见过,又矮又胖的,根本是配不上你。这一闹,我看也是好事,总比你稀里糊涂地成了我的堂嫂子,成日里受我婶子气要好吧?” 庄善若将指头在刘春娇额上一点,笑道:“你这丫头,张口闭口不是嫁就是娶的。”刘春娇这番话虽然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可庄善若心里也明白这个刘全果真不是良配。只是王家兄弟打了人是出了口恶气,可是,再要托媒说亲,旁人总是要忌惮上几分。庄善若犹记得那日王大富黑如锅底的脸色和阴冷的眼神。 “嘻嘻!”刘春娇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掩嘴一笑,道,“不过我看我婶子这一闹,我娘可是动了别的心思了。” “嗯?” “你还记得那日在县城里,我曾让我娘也将你说到县城里,我们好作伴的话吗?” “嗯。”庄善若细细地理着丝线,不知道刘春娇突然说这番话是何意。 “我娘和我婶子是不对付了半辈子,偏偏我奶又偏心大伯家,你知道我娘的心病,家里没个儿子顶门户,总是矮人一头。我娘跟婶子是常年置气——我婶子要往东,我娘是偏要往西,啥事都要和她对着干。”刘春娇笑道,“那****婶子不是说看榆树庄里谁敢娶你,我娘说了,就为了这一口气,怎么着也得将你风风光光嫁到县城里去,到时候让我婶子将肠子也悔青了去。” 庄善若听了倒是有些吃惊,这可是她想也没想过的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即使能侥幸嫁到县城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可这话也不便当着刘春娇讲,于是特意绕开了这个话题,只说些闺女们间的琐事。 快到中午,针线活做得妥当了,刘春娇正要回家,刚好碰上王大姑从外面进来。 “春娇,咋就要走了,再多坐坐。”王大姑是真心喜欢春娇。 “已经扰了善若姐一个早上的清净了。”刘春娇轻笑道,“婶子,我娘让我和你说声,这事是她办得不妥当,你也知道我婶子那人……” “放心放心,我可没糊涂呢。”王大姑道。嘴上说是不介意,其实王大姑心里还是埋怨刘福婶这事办得实在不地道,这栓柱嫂是什么样的人,她王大姑不了解,她刘福婶还能不清楚?事后再细琢磨,她妯娌两个一向看不对眼,这场风波还不是因为刘福婶搬嘴挑起的?费了点钱财倒是小事,倒害得她清清白白的闺女,被村子里的人说嘴说了几天。 刘春娇将嘴凑到王大姑的耳边道:“这话可不能让我善若姐听到——我娘还说了,一定要给善若姐寻个如意的姑爷来赔罪。” 王大姑轻轻拍打了下刘春娇,笑道:“就你这丫头机灵。”善若就是忒沉静了些,女孩子,还得像春娇这样活泼的才能福气大些。 刘春娇自是转回家去不表。 王大姑这两天也没闲着,搁下手里的活计,净找村子里的好姐妹唠嗑去了。这唠嗑是假,给善若打听合适的人倒是真。可是栓柱嫂这一闹,本来对刘善若有点意思的人家也都退缩了,看来得过了这阵风头才好。王大姑这才真正将那栓柱嫂恨上,将那刘福婶怨上了。可见了庄善若也不提这些,只说些轻快的,就当这事全然没发生过。 这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慢慢过去了,田里的稻子过个一月也好收割了。这时候的稻子可不需要太多的水,得将水田里的水慢慢地排空,有些低洼的地方还得挖沟排水。稻穗沉甸甸金黄黄,还得提防那些贪嘴的麻雀毁了农人们半年的心血。 榆树庄的人,都在田里忙活着,渐渐地也没空理会王家和刘家的闲事了。这稻子可是得提供半年的口粮,而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只是磨牙消闲用的,庄户人家这点可分得清。 王家的八亩水田今年估摸着收成也不会差,王大富木匠作坊也不去了,和两个儿子成日里在田里忙乎着。庄善若每日里烙了厚厚一叠的rou馅的烙饼,做了一瓦罐的鸡蛋汤,由王大姑送到田头。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 一日,王大姑刚从田头送了饭回来,还没推开院门,就见了刘福婶喜滋滋地从路那边扭着粗壮的腰身过来。 “王家大嫂!”刘福婶赶紧小跑几步,全身的rou都震颤着,她脸上堆着笑,迭声道,“喜事,喜事啊!” 王大姑皱了皱眉头,她有点不待见这刘福婶,说个媒能说成这样的,可见对她家的善若也是个不上心的。她早就不指望这个刘福婶了,只想着忙过了这一阵,去连家庄托托她的姐妹张婶子。 刘福婶陪笑着道:“王家大嫂,还恼着我呢?我本也是没脸来见你,这不刚得了准信儿,便巴巴地来知会你一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王大姑的性情虽然是率真些,这时候也少不得压下心中的不快,道:“刘福婶,瞧你说的,有话先进来再说。” 刘福婶忙道:“善若在,我也不进去了。就几句话,跟你讨个主意。” 王大姑见她跑得鬓发都有些散乱了,只当她真有什么急事,便顿下脚步听她说些什么。 刘福婶看看周围,见王家院子外没什么人走动,只有一只不知道谁家的猫俯在墙外边睡觉,便用手掩着嘴作势要凑到王大姑耳边。 王大姑心里厌烦,见不得她这样故作神秘的,便道:“刘福婶,有话便说,咱们光明正大的,也不怕人听了去。” 这话倒说得刘福婶有些讪讪的,她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给我善若侄女寻了门好亲事,刚那边回了个话来。” 王大姑毫无兴致,心想这刘福婶还能介绍个啥好的,用得着这样献宝似的巴巴跑过来吗?碍于情面,她也只得“哦”了一声。 刘福婶毫不气馁,兀自说得眉飞色舞:“你猜是哪家?” “哪家?” 刘福婶就等着这一句,她也不急着回答,自己先得意地笑了半天,道:“我就说善若也是个有福气的——是县城里开杂货铺的许家。” “哪家?”王大姑怀疑自己听错了。 刘福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又恢复了她骄矜的笑,道:“我的大嫂子,可不就是那县城里的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