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对于艾森德来说,这绝对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原因是他们的王子殿下,艾森德王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今天终于要结婚了,这样喜庆的事情,在艾森德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皇后玛丽安今天一身鲜艳的礼服,她的喜悦之情轻易地就能够感染身边所有的人,就像她的侍女维娜说的:“皇后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事实上,自从丈夫死后就一直活在悲伤中的玛丽安皇后,今天除去平常那身穿惯了的黑色服装,才是最大的改变,只是这种东西多少有些忌讳,不是小小侍女能够评说的。 相比于王宫城堡里改头换面的布置,民众的反映就要小一些,但是凑热闹绝对是人的天性。因为要配合王子的大婚,大婚的这一天都是休市的,但人流不见得冷清,反而更加喧闹,没了那些开业的店铺之外,反而一些流动的商贩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种情况倒也没人来管,今天毕竟是个喜庆的日子,谁也不想触了王子的霉头,巡逻的卫兵很谨慎,一波波地从人群间开过,不出一丝疵漏。人们尽情地欢歌,聊天,喝酒,庆祝今年的丰收,庆祝王子的大婚。 来吧,亲爱的朋友,不管你是谁,干杯! 为了王子,为了艾森德。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由衷地感到高兴的。 至少一直被压迫的异种人和那些流窜于黑暗街巷的盗贼罪犯就对这一天无感,当然了,他们还算是好的,比起藏身于黑暗中的某些人来说。 年轻的,意气风发的王子会在回程中遇刺,这个剧本是已经书写好了的,写出这个剧本的人叫做安格特伯爵,他有权,有势,更有能力上演这么一出无情的闹剧。 确实是闹剧没错。 拄着手杖的安格特伯爵坐在豪华的马车上如此想到,虽然他错过了上一次的订婚舞会,但是此次正式的婚礼,他这个伯爵不得不亲自到场,讽刺的是,他这个被王子选作证婚人的人,在不久之后就要夺走这个年轻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伯爵不由地摩挲了一下手杖顶端的宝石,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个年轻人,不是如此地着急争夺属于自己的权力,自己也不必这么坚决地除掉他吧。 真是自作孽。 伯爵如是想。 善恶观对于安格特本来来说,想必是相当淡漠的,只是他终归还是一个人类,并不是真正的恶魔。 但是心慈手软,打从安格特决心要向上攀爬,爬向权力高峰的那一刻起,就不存在,所以在他的剧本里,王子今天一定会死。 当然,任何的剧本想要合理,就必须要有顺理成章的伏线,能够确保成功的演员。那批混入人群之中,训练有素的刺客,是伯爵精心挑选的死士,他们不仅个人的技艺登峰造极,多次行走在黑暗中替伯爵完成任务,清除隐患,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忠诚耿耿,即使被抓也绝对不会供出伯爵这个幕后主使。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一向谨慎小心的伯爵是不会满意的,事实上,为了今天的行动,他特意上了一成保险,那就是哪怕凯文能够击杀所有的刺客(虽然伯爵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也必然会立于不败的关键人物—— 此刻,和他同乘一辆马车的龙骑兵团总队长,菲尔爵士。 菲尔爵士年纪约莫和伯爵相仿,但应该更年轻一些,他有一个刚满7岁的女儿。但和伯爵以及大部分贵族不同的是,菲尔爵士出身草根,就是我们所说的居住在外城区贫民窟的三等公民,他的爵位完全是用他的武勋换来的,但是,即便是他的文治武功高人家一倍,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爵士,而和他同期却不如他的那些人,只要有家世背景的,早已官运亨通,或是在外拥有封地乐于享福了。 安格特伯爵之所以信赖他,有两点原因。 第一点,菲尔爵士能混到今天龙骑总队长的身份,完全是伯爵一手提拔的,等于说是伯爵的直系。 而另一点,菲尔爵士参加了两年前刺杀国王的行动,你仔细想想吧,如果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一直受到龙骑兵团和王家卫队护卫的国王岂是这么容易被人刺杀的? 当然,至此之后龙骑兵团的声望一落千丈,但是就是有着伯爵在背后的支持,龙骑总队长的这个位子,这些年一直没有变动过。 只不过这到底是谋逆大罪,菲尔爵士也很动摇,这失败了可不只是赔一条命的下场,就连他的妻子,她的女儿也…… “伯爵,您看,我们是不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毕竟,凯文他是艾森德唯一的血脉了。” 安格特并不以为忤,反倒微笑起来。 “血脉这种东西,并不是绝对的,遥远的东方王国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是天生的王者呢……就好比爵士您,如果单论出身的话,现在你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吧?” 伯爵伸手往马车外一指,那里是蝇营狗苟的平民。 菲尔爵士默然不语。 “而且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人早已准备好了,我也只是以防万一多做准备而已,很可能不需要你动手,事情就结束了。天空上的龙骑是你的人,地上的护卫团全是我的班底,这凯文王子今天要是还能不死,那可真是女神的旨意了。” “……” 菲尔爵士沉默地点了点头。 伯爵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宽心,然后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今天的事情不会再有变化了,因为剧本已经写好了。 “伯爵大人,前面已经能看到教堂了。”前面赶车的护卫传话过来。 “很好。”伯爵抚摸了一下手杖,“让我们去参加这对新人的婚礼,呃,最后的婚礼。” --- 王室的婚礼很隆重。 但这其实是相对而言的,虽然看上去婚礼游行的队伍足足能排十条长街,但是这里面的大部分士兵是不允许入场的,他们的职责是负责守卫这座神圣婚礼的教堂。再搭配上艾森德人特有的神经质,你可以想象,这座大教堂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城铁桶的情况。 相比这些,实际上参加婚礼的人,只有百来人,他们大多是名门贵族,在这种场合,连豪商都没有露脸的资格。 王室也需要迎宾,等待着客人们的入场。 今天的凯文一身素白礼服,衣冠楚楚,衣冠禽兽。 但不管这么说,今天的凯文确实非常帅气,他的腰间系着佩剑,戴着白手套,和来访的礼客一一握手,致辞感谢,而新粮则是一身婚纱,薄纱遮面,胸前交握着一团捧花,对来宾低头致礼。 这三个人似乎是最后一波。 司仪过来对凯文说道:“王子,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婚礼马山就要开始了。” 凯文点了点头,看了新娘一眼,当他正要带着新娘走进礼堂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仓促的喊声。 这个声音很熟悉,所以凯文扭过了头。 “王子!王子!” 对于一个赶来参加婚礼的来宾来说,伍德伦兹的这身装扮实在是太过悲催了,他的衣服上铺满了灰尘,蓬头垢面,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着一个贵族的身份,把他丢在外城区的贫民窟扮演乞丐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朱利安,你怎么搞成这样?”凯文有些吃惊,不过他回头一想就反应过来,“看来达鲁又坑了你一次。” 他想想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是伍德伦兹却没有任何的笑容,反而焦急万分:“王子,不好了!” 伍德伦兹哪里有跟凯文说笑的心情,他的心在不断地下沉,当他知道自己在牢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现在的危机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凯文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沉下声问:“怎么了?” “达鲁把我们都坑了,他在地下埋了一个据说能够把诺林佩尔城炸掉的装置,他让我来给您下最后通牒。” 诺林佩尔城下面的地道被挖的四通八达,这在贵族高层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就算要去找,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人力,物力。即便是这些都能解决,但问题出在,你用什么借口呢,别忘了,那里可是伯爵掌控的灰色领地。 凯文脸色变了一变,叹了口气。 “我早知道他肯定做了什么才会那样有恃无恐的。” “这么说他不是骗人的了?” “不知道,商人这种生物,最会虚张声势,惯用谎言。一般而言,要让一句谎话具有说服力,就需要搭配九十九句真话来说。但是达鲁恰恰相反,你弄不清楚他说的哪一句才是真话,这才让人真正感到头痛。”凯文话这么说,却依旧挂着微笑,他扭头看了自己身边的新娘一眼,又对着伍德伦兹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他既然跟你这么说了,想必也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伍德伦兹静立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凯文的意思,但是,坏消息显然不只有一个。 他自己也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在凯文的耳边附耳说道。 “这才真是最坏的消息啊……” 就连凯文一贯的笑容,也从脸上消失了。 那边的司仪再次从礼堂里跑了出来,催促着新人们快点入场。 凯文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又换上一副温柔的笑容,对着他的新娘。 “不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至少今时今刻,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他握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