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进学堂院子,齐彪驻足,正对面五间房面南背北,房前有一个长方形的花坛,内里所种花草,是田间地头常见的野花野草,细细密密小小的花瓣,说不上花名,颜色倒是多样,红色,紫色,白色,粉色,蓝色,齐彪觉着这些花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靠院子西墙,是两间稍矮的房屋,屋前有一条长石桌,石桌四周围有石凳,也是长条石搭砌,齐彪晓得,这是供学生临时吃饭的地方,石桌旁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浓密树荫可将厨房与石桌凳整个罩住,人在树下吃饭,不会觉着燥热。 那五间正屋,西侧两间是林芳休息室,未放假时,晚间蓝婆子住在里面,东侧三间是课室,此时三个门上都挂着门锁。 用手轻轻一摆弄,课室门上的锁便无声打开,齐彪推门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呵呵,齐彪无声而笑,小小的人儿,偏偏要面对几十个人,她的学生,大多都大她几十岁。身为夫子,个子不够高,竟是想出抬高的方法,教案桌椅下,砌了五砖厚的台子,美其名曰“讲台”。面对讲台,是四十张木桌,也就意味着,人最多时,课室内有四十个学生。 绕着课桌在课室内转了一圈,齐彪走上讲台,抬起大黑手,轻轻摸摸洁净的教桌,无论桌面还是桌体,都很是光滑,边沿棱角被细心打磨出弧度,这是林武的杰作,唯恐哪里不好伤着他meimei。 教椅也是与教桌一般,光滑而无棱角,椅子前还特意做了脚踏,否则,小小的夫子。坐在这高大的椅子上,双脚却是着不了地。 大手抚上椅背,齐彪皱眉,稍一用力,椅子哗啦一声歪倒在地,观椅腿断处,靠里侧齐刷刷分明是刻意为之,外侧只有不到两成断裂痕迹。 再仔细查看,椅背与底座相连处,也有裂缝。齐彪稍一掰,椅背断开,如椅腿一般。靠里侧齐刷刷分明是刻意为之,外侧只有不到两成断裂痕迹。脚踏处,木板已松动,齐彪微用力按压,木板立时下陷。若是林芳小脚,极易卡在裂缝。 齐彪双眼微眯,脸现狠厉。 “来人!” “是,少爷。” 齐彪一声怒喝,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人,短小精悍。身上衣物颜色,与周围环境很是相像。 “给我查,此是何人所为。” “是。少爷。”一闪间,来人便不见踪影。 仔细将桌椅又检查一遍,确认再无不妥之处,齐彪还不放心,又将课室内所有桌凳查看一遍。这才出门,将门原样锁上。 站在院内。齐彪吩咐:“给我将此院仔细检看一遍,若有不妥,立时去查。” 齐管家将谭六与齐十交于大郎之时,讲林庄的庄稼低矮,树木不多,暗卫不好藏身,其实也不尽然。身为暗卫,练得就是那藏身本事,即便无有遮挡,也必有法让人无法发现,所以,谭六与齐十进入林庄之时,林庄已有其他暗卫,只为令大郎一家安心,齐管家并未实言相告。 漫步顺青砖路返回,齐彪往河边望去,此时河边只剩一人,便是尚不太与人合群的齐十,正在清洗杀猪用具,齐彪信步往河边去。 听得声音,齐十起身,对昔日主子行礼,齐彪对之唇语,齐十点头,脸现肃然。 进得院子,齐彪看见,林芳坐于树荫下躺椅上,口诉猪内脏菜谱,刘妈与钎儿站立身侧,点头应承,线儿趴在石桌上,用炭笔将林芳所言记在纸上,做为刘妈翻看备用。 静静立于院门口,待一众下人离开,林芳闭眼休息,齐彪才走近,坐于林芳身旁石凳上,轻轻拿起林芳小手,为其把脉。 林芳未睁眼,也未挣扎,由着齐彪把完一只手腕,又起身走向另一侧,待两手均被他诊过,林芳开口问:“你学过医术么?”眼却是仍未睁,语气绵软无力。 稍有犹豫,齐彪答道:“久病成医,也曾跟着夫子学过。” 那日赠书给林芳,因问林芳是否真的要游历,暗示她脚小不适长久行走,那以后,林芳便很少理会与他,即便偶有反应,也只是睇他一眼,这是自那日以来林芳第一次与他讲话。 嗯?林芳蓦地睁开眼,直直盯视齐彪,眼中满是疑惑。 齐彪面色如常,接着道:“我生下来时,便被歹人下了毒药,幸而未死,虽身上留有余毒,不过还能如常人般生活,孪生meimei则是双腿残疾,后死于非命。” 林芳眼中疑惑已变震惊,齐彪未再多言,起身往林武屋内走去。 林武站于层柜前,双眼紧盯柜上泥像,不知在思索什么,就连齐彪走近都未动身。 与林武并排站定,齐彪看了一眼林武,双眼视线便也固定在泥像之上。 “meimei讲她喜穿白衣,可娘亲总喜meimei穿红衣,记得过年时meimei所穿确为红衣,此泥像是送与二哥之物,我是按meimei喜好上色呢?还是按平日着衣上色。” 似喃喃自语,也似与他人商量,林武口中语出不绝:“娘亲衣着素淡,给meimei所制衣物,却大都为红色,即便衣物是其他颜色,镶边或所绣花朵,也夹杂红色,娘亲讲,meimei还小,又生来体弱,对那邪恶之物抵抗力浅,大红色可辟邪。” 齐彪眼盯着泥像,出言道:“那便按平时着衣上色吧,既是送与林文,还是按习惯好些。” 林武点头:“嗯,言之有理,武儿这便调色。”说完转身走向桌旁。 很是不舍的将眼从泥像挪开,齐彪看向林武道:“离开学还有些时日,你此时调好颜色,到上色时,油墨岂不已干?” 林武摇头:“二哥得此泥像,必是日日摩挲,武儿想研制一种耐磨颜料。即便二哥常日摩挲泥像,油墨也不会很快磨掉。” 走到林武跟前,齐彪嘴唇微动:“武儿且先莫急着调颜料,今有一事更急。” 林武抬头目询,齐彪将今日学堂所见讲于他听,同时下巴向外戳点,示意他动静小点,林芳就在院内,身体虚弱,此时经不得刺激。 双拳紧握。林武轻声愤然道:“若是让我知是谁所为,必饶不得他。” “可还记得所做桌椅模样?此时开始做一把新椅,明日蓝婆子打扫学堂前可做得出?”因教案桌椅均保留木质本色。未上油漆,齐彪才有此一问,若要上油漆,时间肯定来不及。 “记得,当日做桌椅时。多次要meimei试过,每个角落都经打磨,meimei玩笑,讲我哪里是在打家具,分明是在精雕木艺。” 说着此话,林武更是激愤。meimei平日里对任何人都很和善,即便有时调皮,讲几句顽皮话。可也不至于得如此报复,莫要让我知你是谁,我会令你生不如死。 两人出得屋门,林芳已睡着,身上搭着薄单子。齐十守在身侧,正笨手笨脚的编织一条发带。给齐十交代一声今晚呆在齐庄不回。林武跟着齐彪出院门而去。 大郎与李翠梅归家时,厨房里正炒菜,酸菜与辣椒味闻之令人胃口大开,其间还夹杂着一股前所未闻的香味,扑鼻而来,见林芳在院中熟睡,大郎轻轻抱起女儿送回房中,李翠梅跟随其后。 给女儿盖好薄被,李翠梅轻声道:“看来今日芳儿又会睡很长时间。” 大郎问:“你怎知?” 盯着女儿略显苍白的小脸,李翠梅道:“据我观察,每回厨房炒辣椒,芳儿都尽量避开,若是避之不及,必会昏睡,今日满院的辣椒味,芳儿恐要睡到晚间。” 大郎惊讶:“可是真的?辣椒对于芳儿,岂不是如同迷药,此事还有谁知。” 李翠梅摇头:“并未听谁明言。” 大郎脸色凝重:“今日也还罢了,往后哪怕味道差些,菜里也莫要放辣椒,先不提这辣椒对芳儿可是有害,若是被歹人知芳儿有此毛病,必是不利。” 饭时,看着满桌未见过的菜,大郎夫妇问此是何物,厨娘一一报来:酸辣猪大肠,爆炒脆肚片,红椒血肠,溜腰花,黑木耳炒猪肝,菜干猪肺汤。 大郎夫妇惊异,对视一眼,李翠梅问:“怎的全是猪内脏,此是谁的主意,内脏怎可吃?” 闻之乃是女儿主意,且菜谱也是女儿所给,夫妇两人试探着夹起面前菜吃了一口,开始时小心咀嚼,继而脸现惊喜,每样菜夹了一口,越吃越有味,不知不觉,竟是将菜吃个精光,饭也比平时多吃半碗。 得知还有处理好的内脏,李翠梅令下人自去弄着吃,下人各个惊喜。炒菜时便闻之很香,除厨娘为尝味道,每样菜吃了一口,其他人却是没人敢吃,此时见主人家神态,想必这些菜很是好吃。 林芳醒来时,已是半夜,口渴难耐,欲起身下床倒水喝。自搬来此地,晚间睡觉时,她便坚持不再让刘妈及钎儿线儿守在卧房,半夜解手或喝水,都是自己起身解决。 还未动身,便听到:“六小姐可是要喝水?待奴婢为小姐倒来。” “齐十?你怎的在我屋内。” “六小姐恕罪,奴婢并未睡在里屋,是听声音知小姐醒来,想必是口渴,便进来伺候。” “怎的是你守夜,线儿呢?” “大老爷大夫人吩咐,今日开始,齐十贴身伺候六小姐。” 哦,一个暗卫出身之人,贴身伺候自己一个孩童,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林芳却是不知,白日里齐彪学堂所发现,很快便由谭六传入大郎耳中,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