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进到卧室时,瞧见的便是柳氏黑着脸躲在几个婆子身后,锦绣则缩在桌脚,两手死死抱着一个白玉花瓶,“坏人…走开,走开…呜呜,平儿,爹爹,锦绣好害怕…”正哭闹着,锦绣突然两眼发直,面色死灰的站了起来,“血,好多血,二娘,好多血啊…” “啊!”紧跟着锦绣捂住耳光,大声尖叫起来,叫完之后便是嘿嘿的傻笑,笑过又哭…… 周而复始,跟那失心疯也没甚差别。 柳氏眉头一皱,“来人,把九小姐绑起来。” 平儿闻言,忙挡在锦绣身前,“夫人,万万使不得呀。九小姐乃千金之躯,如何受得这样的待遇。她不过是一时惊吓过度,一会便没事了,奴婢会看着她的。”言毕,平儿扭身拉开锦绣放在耳上的手,“小姐不要害怕,这里没有坏人,平儿会保护小姐的,小姐不怕。” 说来也怪,方才柳氏进屋,还未做什么锦绣便狂性大发,吓得她赶紧唤了婆子进来。谁知这锦绣看起来柔柔弱弱,力气却是不小。几个婆子不但没制住她,还让柳氏险些挂了彩。不得已,才唤来了平儿。原本,柳氏也没想平儿能制得住她。可谁能想到,单单几句话,锦绣便温顺了下来,只伏在平儿怀里,畏畏缩缩,不再抬头。 模样已是害怕之极。 “夫人,九小姐这模样怕是说不出几句话的,不如…” “夫人!夫人!”突然从院外冲进来一个小厮,正是门房小厮三旺,慌慌张张,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柳氏在锦绣这吃了亏,心里原本就气,见一个外院小厮也如此没规没距,当场喝道,“该死的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三旺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里,柳氏这一喝,吓得他立刻缩了回去,连话也不敢再说。 “如此慌里慌张,成何体统?顾府的面子,都是被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给败坏了。去,通知福总管,把他拉下去杖责二十。”柳氏眼一拧,吩咐道。 三旺顿时傻眼了,二十板子下去,只怕自己半条命都没了,忙磕头求饶,“夫人恕罪,奴才再不懂规矩,也不敢给府里抹黑呀,夫人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只见他的头磕得梆梆作响,可柳氏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松动。 “还杵着做什么?还不拉下去交给福总管处置?”刘mama拿着鸡毛当令箭,唤过两个比她份位矮了那么一丁点的婆子,心里那是快活得很。 其中一个婆子平素就与她不合,见夫人没发话,便只好气闷的走了过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跟你爹算是白养你了。” 原来,说话的婆子正是门房的媳妇杜mama,而这受罚的便是她小儿子杜三旺。 那三旺心里晦气不已,也不知哪里来的牛劲,扑到柳氏脚跟前,吓得她连连后退,眼里更是惊恐不已,深怕谁会迫害了她。 三旺见她退,便跪着挪过去,“夫人,奴才是奉了福总管的命才敢进来的,并不是存心犯错,夫人就饶了我吧。” 柳氏定了定,福康做事向来稳重,断不会叫个冒失的低等仆人闯进内院的,便厉声道,“还不如实道来?” “是是,方才福总管传话回来,说…” “说什么?” 瞧着柳氏那要吃人的眼神,三旺就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老爷他…” 柳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老爷?老爷怎么了?” 那三旺也不知是先前被吓破了胆,还是一时紧张,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 柳氏嫌恶的一脚踹在他肩上,“没用的东西,拉下去给我乱棍打死。” 此话一出,那杜mama也慌了,“夫人饶命啊,奴婢给夫人磕头了,夫人饶命啊。” 或许是生死攸关,那三旺憋了半天,总算把话吐了出来,“福总管说,老爷已经寻到了,正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可是老爷受了伤,请夫人快快请御医在家候着。” 说完话,三旺已是面色死灰的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愣了片刻,柳氏才慌乱的奔去了前厅。 柳氏离去,其他的婆子也纷纷跟了上去。杜mama气恼的戳了一下三旺的脑门,“小畜生,你是要害死了一家人才安生。”明明一个讨赏的差事,白白被他弄砸了不算,还险些丢了小命,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哼!”杜mama又啐了一口,才跟上了大部队。 那三旺捡回一条命,犹坐在地上犯呆,平儿便依了锦绣指示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三旺缩了缩,“无事,无事。” “这件差事虽然你办得不好,到底是功劳一件,夫人不会为难你的,忙你的去吧。”平儿递上一块手绢,“诺,把额头的伤口处理下,回去当差吧。” 三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接过手绢,这么一个天仙似的一等丫鬟,居然会关心自己这个下等的门房小童? “三旺谢jiejie关心,日后有jiejie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三旺一定竭力为jiejie办到。” 小姐果然说的没错,这样的人,你若给他一点恩惠,便会铭记你一辈子的。 平儿笑笑,“你方才若是有这个机灵劲,也不至于惹得夫人生气了。诺,这是九小姐让我给你的,府里不责难你便是不错了,可那伤口却是要处理的。时间长了,仔细伤得更重。做下人就得有自己的德行,今日之事,你若还有良心,便当做没发生吧。” 其实这三旺也不是呆笨之人,否则福总管也不会让他来传话。只是柳氏盛怒之下,他一时吓破了胆。如今得了平儿提点,虽然心里狐疑平儿的话,却也机灵的点了点头,“三旺省得了,这份恩情,来日必报。” 他走后,平儿便回了房间,见自家小姐已经在温书,便不解的凑了过去,“小姐,你为何要收买这三旺,万一他瞧出了收买去禀告夫人怎么办?” “死丫头,我何时收买了?”锦绣放下书,“我不过是珍惜人命罢了。如今的天渐渐炎热,细菌增长的最快。他那额头破了一大块,万一破伤风了怎么办?” 小姐为何总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细菌是什么?什么是破伤风?跟伤寒一样么? “奴婢始终觉得不太妥当。” 锦绣笑笑,“日后总会有用处的。”虽然府里口风紧,可并不代表锦绣不知道朱家老夫人带着孙子来访一事。而朱晟睿发病,自然也略知一二。看来顾、朱两家的婚事是迫在眉睫了。偏巧,顾正孝这个时候被寻回,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提前进行了。 朱家自己是断不会嫁过去的,可锦华,也别指望如愿以偿。如今的自己,少的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至于顾正孝的死活,与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 锦绣嘴角上扬,因为她忽然记起,那一年,推自己入荷花池的便是顾正孝,而且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水里挣扎,拼命呼救,留下的却只是一个无情的背影。 虽然那个锦绣不是自己,可如此绝情冷然的男人,只怕活在世上也是祸害不断。自己若走了这一步,是生是死,全是他自己的造化。至于这八年的疼爱,锦绣早已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