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孝回府时，是被人用担架抬着进屋的，而且浑身衣物破烂，血迹斑驳。

柳氏出来时，整个脑子都懵了一圈。看着气息微弱的顾正孝，半晌才颤抖着手指，“快，快把老爷安置到房里，李太医呢？来了吗？…”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

顾正孝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静静的躺在被窝里。一个身形枯瘦，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六旬老者一边为他把脉，一边摇头。

柳氏绞了几下帕子，“李太医，我家老爷的伤势如何？”

李太医全面李德生，乃是如今太医院的医正。虽然官阶不大，堂口不够响亮，却因为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与宫里的主子们搭建关系，所以在这些朝廷大员乃至其家眷的眼里，都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他是皇上亲自派来的，柳氏自然不敢怠慢。

李德生抽回手，往自己灰白的胡须上捋了捋，“顾夫人不必担忧，顾大人无碍的。”

这边柳氏还未回答，琴姨娘便急了，“无碍？我说李太医，你诊清楚了吗？我家老爷浑身是伤，而且一直昏迷不醒，怎么会没事？既然皇上派你来为我家老爷医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是你的失职，失信于君，你担待得起吗？”

其实琴姨娘这番话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老爷如今重伤在身，活不活得下来还有得说，这个时候，自然要多多表现。若是老爷真的去了，柳氏行事也会多些顾忌。毕竟，自己还是三个孩子的娘呢。

时刻展现自己对老爷的关心，总有人会留意到的。

柳氏听了这话，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见李德生面色不虞，忙斥道，“放肆！李太医深受贵妃娘娘信任，在皇上眼中更是一个稳妥之人，宫里的主子贵人若是身体不适，哪一个不是争着请李太医去坐诊，他既说老爷无碍，自是不错的。哪里轮到你在这里放肆！”柳氏又瞪了一眼，才笑着看向李德生，“李太医，妇人管教后院不严，让您见笑了，还请恕罪。”

李德生睥了琴姨娘一眼，“顾夫人毋须赔礼，莫说李某深负皇命，便是皇上不吩咐，凭着与柳大人、顾大人的交情，老朽也是要尽些绵薄之力的。”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柳氏可不认为李德生不喜自己的客气。

琴姨娘不满的撇撇嘴，挤到顾正孝躺着的床上，“既然李太医说我家老爷无碍，为何他还是昏迷不醒？”琴姨娘扭头看着李太医，“李太医为何不回答？”

李德生本就看不起这个出身青楼的姨娘，如今听她言辞放肆，丁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拉下脸抱拳冲柳氏道，“顾夫人，老朽自认技不如人，顾大人的伤，府里还是另寻高就吧。芊贵妃还等着老朽诊脉，便先告辞了。”

柳氏气恼的横了琴姨娘一眼，“大人请留步。”

李德生一双小眼梭了梭，“顾夫人还有何吩咐？”

“是这样，先前朱老夫人带着世子爷前来拜访，世子爷突然迷了，如今正在舍下东厢房歇息，大人若是抽得出时间，还请去瞧瞧。”柳氏这话说的不深不浅，却暗藏玄机。

虽然琴姨娘说话惹人讨厌，可朱家的面子李德生却不敢不卖。若是自己拂袖而去，不但皇上那不好交待，就是顾正孝醒来，自己也得费些功夫打点。如今又加上一个朱家，那可是月夜朝权倾朝野的异姓王室啊，自己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自是惹不起的。可自己一向被人捧惯了，如何拉得下面子？

气氛一时尴尬。

柳氏忙打着圆场，“李太医，您位居太医院众医之首，这医术自是天下独一个，有您为我家老爷治病，那是再好不过的。我们府里人多嘴杂，那些个闲话大人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再说，皇上一向体恤下臣，若是知道朱世子在顾府晕倒，而你过府瞧病，却不请去瞧瞧，那顾家的过错可就大了，还请大人出手相援。”

李德生顺阶而下，“既是顾夫人所言，老朽自当从命。”李德生从一旁的医童手里拿到药方，“顾大人的伤口虽多，却并不致命。如今未醒，乃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还请夫人照着方子速去拿药，待药三分热时便让顾大人服下，不出一个时辰，大人定会醒来的。”

柳氏一喜，“多谢大人。”

“老夫皇命在身，实在不敢多有耽误。还请顾夫人前头带路，老夫为世子爷诊脉。”

“琪官，你速派人去太医院取药，再通知福总管为李太医备好车马，以便李太医回宫。”柳氏做了一番吩咐，复又朝李德生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太医，请。”

李德生也不推却，“有劳顾夫人。”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看琴姨娘一眼，琴姨娘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将柳氏剥皮拆骨。

顾正孝晃悠悠的睁开眼，正好瞧见琴姨娘一脸的嫉恨，本欲与她说几句话的心思顿时全无。索性又闭了眼，反正李德生说要服药一个时辰后自己才能醒过来，不若好好思量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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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领着李德生来到厢房时，却听守着的下人回道，“朱老夫人已经领着世子爷回府了。”

“什么？”柳氏一惊，连带着手里的绢子也掉到了地上。琪官忙眼快的拾了起来，“既然老夫人离去，你们为何不报与夫人？”

那小丫鬟曲着腰，“并非奴婢放肆，而是朱老夫人离去时特意告知奴婢，说老爷重伤回府，夫人此刻定是忙得抽不开身，如今世子爷已醒，须得速速回府吃药的。便嘱咐奴婢，待夫人空闲下来，再行回禀。”

琪官见柳氏脸色难看，便刺了小丫头一句，“你这差当得可真是不错。”

那小丫鬟本就老实，听了琪官的话也不疑有它，还喜滋滋的跪下道，“奴婢为府里办事，原是本分。”

李德生看在眼里，“顾夫人，既然世子爷已走，那老夫也告辞了。”

柳氏忙抬手相送，“今日真是有劳大人了，马车已经安置好，还请大人在皇上面前…”

“夫人不必过虑，顾大人福大命大，自有黄天庇佑，老朽告辞。”

虽是于礼不合，柳氏还是将李德生送到了大门口，直到马车行远，她才看向一旁侍立的福康，“琴姨娘如今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福康垂着头，却回了另外的话，“奴才私下做主，在李大人的车里放了些小玩意，未及时回禀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点点头，柳氏颇为满意的道，“行了，你办事一向谨慎，既然放了必有放它的用处。我还要去照顾老爷，九小姐那边，你多使个人看着。”

“奴才明白。”

柳氏又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月夜的天，要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