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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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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棋

“阁主!沉沦寨已经突破第三道防线,就要冲上来了!”

“阁主,请您出面主持大局啊!”

径溪山顶上,一座小阁静静矗立着,几个身上脸上满是血污的汉子手提兵器,向屋内嘶声呼喊,却始终不敢闯进门去!

与阁上的清雅静谧相应的,却是山脚下的血流成河——径溪阁秋老阁主猝然辞世,宿敌沉沦寨便趁虚而入,冷寨主亲率精兵攻山!阁中几位堂主已带兵奋战了一天一夜,怎奈敌人是有备而来,冷寨主又武功卓绝,眼看径溪阁已将被攻下!

耳听着山下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终于有人忍不住:“还管什么阁规!冲进去把阁主逼出来!”说着兵刃一横,便要破门而入!

但就在此时,阁中竟然传出了话语声!语气淡淡的,声音却是清柔和婉:“再给我半个时辰,我定挽回败局。”

门外几人都是一怔,静了下来。就在此时,只听阁中“嗒”的一声轻响,竟是棋子落盘的声音!

径溪阁已将被人攻破,阁中的弟兄们都在并肩与敌人死战,生死只在毫发,阁主秋挽情居然还在与人下棋!

此时阁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夕朝败了,”几次想要落子,却终是缓缓放下,自称为夕朝的男子叹息着,竹青色长衫衬出他一副书卷气,“挽情小姐,在您落子之前,夕朝本以为这棋已是死棋。”

秋挽情清秀的面容上隐隐地现出几分喜色,但语气仍然平淡:“寒公子见笑。我这棋本是行险,三处相断互不通气,不过……”

“只要这关键一子落下,再辅以几子,同气连枝,这棋便可反败为胜!”寒夕朝指着方才那一手定胜负的棋,颇有几分感慨,“胜负只在顷刻了……挽情小姐,夕朝已经认输,请问您要我做什么事?”

苦心布局只为他这一言!秋挽情立即弃了棋盘,向寒夕朝盈盈下拜!

“挽情愿做那一子以救径溪阁,求寒公子助我!”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寒夕朝还是不免动容。望着刚刚除下孝服的秋挽情,他不禁暗叹一声:如此一个深闺秀女,为什么偏偏就做了径溪阁的阁主?

他自也知道秋挽情的迫不得已:当日秋老阁主受人暗算重伤,自知不治,竟拿出两位少阁主叛阁的证据,当场赶出了阁去!随后他又迫年仅十八的幼女秋挽情在阁中诸人面前立下毒誓,出任阁主,誓死保护径溪阁!

秋挽情本是体弱多病的闺阁弱女,从未涉足过江湖!但那时父亲危在旦夕,她不忍见他死不瞑目,只得含泪应允。可要她这等柔弱女子出任阁主,又岂是易事?

“夕朝承受不起,”沉吟了半晌,夕朝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伸手欲将秋挽情扶起,“夕朝在重伤之时蒙小姐相救,自是感激。但要在下力挽狂澜……夕朝虽然狂放,但也还有些自知之明,请挽情小姐另请高明吧!”

秋挽情听得他此言,身子一顿,固执地不肯起身:“寒公子,您的身手如何,家父早已对挽情明示。何况寒公子已输这一局棋,便当应允挽情所求之事。秋挽情尚且知晓要信守诚诺,想来寒公子更是不会食言。”

寒夕朝心中暗叹一口气:这秋挽情虽不涉足武林,心计却不输于那些老江湖。当日秋老阁主病危时她便与他立下这一盘棋的赌约,今日方知她用意。可是眼下这局势……

无奈地摇头,寒夕朝终于开口:“挽情小姐,夕朝实无回天之力。径溪阁的战况眼下已成定局,就如这局死棋!

开局

话音未落,秋挽情清丽的容颜已经苍白如纸,几乎跌坐下去。一张薄薄的羊皮纸从她手中飘落:那是径溪阁的兵力分布图。她凝视了战图半晌,清柔的声音已带了哽咽:“挽情不能让径溪阁几万条性命埋葬于此,求寒公子救救径溪!”

“可目前这局面已成死棋……”寒夕朝虽强运内力拉了她起身,却仍是不住摇首,不肯应允半句:“两位少阁主都已被逐下山,您又没有武功,凭我一人,最多护着您一人冲杀出去。”

仿佛在迟疑着什么,秋挽情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蓦地,她抬起清亮的眼,语气是少有的果决:“挽情有一计!现在的形势正如我方才下那一手前的棋形,只要当中一子落下,再辅以几子牵制,就可以将情势逆转!”

寒夕朝并非未想过这一式:“可是你有多余的子去牵制吗?”

出乎意料地,秋挽情应声道:“有!为防这一役,我已请当年建阁的两位阁老出山,带兵在隐*候命,关键的阻碍便在冷寨主!只要有那一子将冷寨主引开,他们就有机会将三位堂主接应起来!”

竟然还有伏兵……寒夕朝心中一震,深敬她的深谋远虑。但又转念道:“可是……这关键的一子虽能牵制对手,却是孤立无援。”他不疾不徐地向她方才落的那一子一指。

秋挽情不假思索:“只要救得了径溪阁,挽情别无所求!可是单凭挽情之力,无力落子……”

“那……你是要谁做棋手?”寒夕朝明知故问,目光却开始闪动,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秋挽情见他此问,知是有望:“只要寒公子救得了径溪阁,挽情愿做您手下一子,起手无悔!”

“……好!”寒夕朝终于慨然应允,“我助你守阁!”

“跟我来!”秋挽情感激地望他一眼,随后打开阁门,与他一同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张阁老请先诱敌深入,再与二堂主合围在竞慎崖进击!此处为径溪山天险,敌人万难逃脱!欧阳阁老请在冷寨主被我等引开、兵力转移混乱时切断敌军,将大堂主和三堂主的兵力续上!切记掌握好时机,防止冷寨主反扑!”

听秋挽情将作战计划娓娓道来,寒夕朝不由感叹她的心思缜密、指挥大气。这等人才,便是男子中也不多见,遑论闺阁秀女?望着秋挽情单薄的身子,寒夕朝由衷地叹了一声:“挽情小姐,若您也有一身武功,这江湖史册,必留您的尊名!”

谁知秋挽情却只淡淡道:“不能起手翻云覆雨,入了江湖也是枉作笑谈。此刻我已入江湖,就必在此开出新局。”

起手翻云覆雨、重开新局,好大的口气!

不过心气再高,你也还是要做我的棋……

寒夕朝正思量着,冷寨主已得知秋挽情现身,向此处飞掠而来!眼见那紫色的身影无处躲避,寒夕朝一声清啸,长刀出鞘,漫天刀光霎时将秋挽情护住!只见他招招行险,刃走偏锋,逼得冷寨主不断变招,却始终攻不到秋挽情身前!百余招拆下来,冷寨主仍未占到丝毫上风,知道寒夕朝非等闲之辈。但思此时大局已在握,也并不想再与高手结怨,于是反而收剑入鞘,抱拳道:“不知少侠出自哪位名师门下,为何要助径溪阁?”

“为一局棋而已。”寒夕朝并未对他的收剑示意,反而横刀于胸,意欲再战。谁知冷寨主指着他的兵刃脱口惊呼:“鸿影刀!你……你是——”

“我是要助径溪阁守阁!”不等冷寨主再说出一个字,寒夕朝就冷冷截口道,似乎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说出口。冷寨主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忽听山下打杀又起,忙查看时,才发现沉沦寨的兵力已反被径溪阁分割包围!

“好手段!后会有期!”冷寨主倒也当真拿得起放得下,见己方已呈败势,立即展开轻功召集残兵!寒夕朝见他脚步一动便知其意,身形一展也要追上去,却听秋挽情轻唤道:“寒公子,收兵!”

寒夕朝一愣,就在这一瞬,冷寨主已去得远了,他只好运内力吹起收兵的哨子。听得号令,径溪众人都乘胜从容收兵,阵形整齐、丝毫不乱。再看沉沦寨,虽然也已聚在一起,但阵势七零八落,前有精兵堵截,后有伏兵待阵,两军胜负已分!

秋挽情这才从容跃下马来,款步走到阵前,负手相望敌军,悠然道:“胜负已定。冷寨主,今日你如不给径溪阁一个交代,只怕沉沦寨就要沉沦于此了!”

“好!好个秋挽情,老夫倒是小瞧了你!”虽然已是败军之首,但冷寨主豪气丝毫不减,语气中毫无挫败。寒夕朝恐他出手伤她,忙跃到她身边,持刀护卫。

冷寨主却只冷冷扫了寒夕朝一眼,似有深意,忽又回身大呼:“沉沦寨人听令!从现在起,沉沦寨主由大当家接任,我冷流在此……以死谢罪!”

说着,冷寨主长剑一横,竟就此自刎!寒夕朝一惊,径自抢上前去,却被一声哭喊止住了脚步。

“爹!”一个年少女子从军中纵上前抱住冷寨主的尸身,众人认得那正是沉沦寨的大当家、冷流之女冷红袖。哭泣一阵,稍稍平复了情绪,冷红袖长袖一舒,长剑直指秋挽情:“秋阁主,今日之事,你我在此了断!”

寒夕朝欲言又止,秋挽情却径自转身:“此时已是新局。若再度起兵,沉沦寨必全军覆灭!冷寨主若是想寻仇,不妨集武林中人见证,不牵连他人,以往恩怨一次做个了断!”

僵局

一个月来,江湖中相传的便只有一件事:径溪阁主秋挽情逼得冷寨主自刎让位,沉沦寨大当家冷红袖则在发丧之日对径溪阁下了战书,并传布江湖,一个月后,与径溪阁一阵定胜负,以雪前耻!

战书交到秋挽情手中,她只是莞尔一笑:“夕朝,你会替我出战吧?”

议论之声顿停,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径溪阁能转危为安固然是靠秋挽情巧设伏兵,但若无寒夕朝相助也定然无法成事。所以阁中众人都认为两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寒夕朝一揖到地,竹青色长衫只映得他的面容愈加文雅素净。只听他沉声道:“承蒙阁主抬爱,寒夕朝必会出战!”

“那便回复,”秋挽情双手拢袖,自有一股威严,“径溪阁接下战书!我既身无武功,由寒夕朝代我出战!败者从此三年内归顺于胜者!”

此言一出,不仅众人哗然,连寒夕朝都吃了一惊!一位堂主更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呼道:“不可!”

“有话请慢说,蒋堂主莫急。”秋挽情环望着诸人一眼,严厉的眼神落在蒋堂主身上,语气却是不疾不徐。

听了她的话,蒋堂主气色稍平,但依然带着怒意:“寒夕朝这小子来历不明,怎么能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他?而且输了要归顺……阁主!蒋某不才,若是打输了一抹脖子也就罢了,可径溪阁怎么能向沉沦寨低头!咱径溪阁拼了多少条性命只争这一口气,不能轻易就定了这等大事!”

“那依蒋堂主所说,我等便不应战了?”秋挽情冷然一笑,一句话便让蒋堂主不得不应。

“当、当然要应,可是不能以这么大的事做注……”

“那便没有异议!”秋挽情打断了他的话,“径溪阁如若输了,我秋挽情也以死谢罪!”

众人愣住,连寒夕朝也惊在一旁,似是不知所措。回望众人惊愕的眼神,她复又轻笑:“放心,挽情自有计较。”

“以死谢罪……你怎么能这么说!”阁中众人一散去,寒夕朝便质问起来!一转睛,看到她拢起的双手,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她以前是没有拢袖的习惯的。

“你不是说有把握胜吗?”秋挽情反问道。

“当然……”寒夕朝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不似以往的沉静,“我一定会出战,也必定能胜!挽情,我决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夕朝……”秋挽情情不自禁地挽住寒夕朝的手,紫色衣衫下,她的强自镇定愈加惹人怜惜,“我一直在怕……这么多年来,我所珍惜的,从来就留不住……”

寒夕朝的神色也不易觉察地黯淡下去,他轻轻挣开秋挽情的手:“那你为何还要做我的棋?如此行事,不怕失去一切吗?”

说起原因,秋挽情却笑得凄冷:“没有人给我第二个选择!”

寒夕朝有些怔怔地望着她,却听她续道:“挽情本就一无所有,何谈失去……”

黯然摇首,她也没有再续下去,寒夕朝却懂:如此仓促地接任阁主、又非众望所归,她阁主之位又如何坐得安稳。内忧外患四起,不寻人相助,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躲得过这明枪暗箭!秋老阁主的一个决定已经把她推上了悬崖,没有退路的悬崖!

“我明白,”寒夕朝叹息地望着自己修长整洁的手,已数不清沾染了多少血迹,“我们都已无法选择。”

“也不全是如此,”阁中当日的残局仍在,秋挽情执起那关键一子,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道,“阁中人皆是我的棋子,而我却受控于你。可是谁又知道,今日局面是不是我爹一手安排下的?你于我是棋手,又怎知自己不是别人的棋子?人生如棋,又岂是棋子可以看透。”

寒夕朝也若有所悟,细细品味着那一局棋,许久才道:“也许我们是一样的,挽情。”

“嗯,”应了一声,秋挽情却又接着道:“夕朝,其实我也知道,将来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

“挽……挽情?”寒夕朝显出了一丝震惊,却似乎忘记了否认。

她觉察到了什么?

但秋挽情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依然淡淡地、用她清柔的声音道:“可是在那之前,还是让我们信任彼此吧。”

残棋

决战之日转眼即到,秋挽情镇定如常,也使阁中诸人都稍稍宽下了心。无人敢置疑寒夕朝的武功,相较之下,冷红袖不过盈盈十七,又是女子,是以武林中都认为径溪阁必胜。倒是有人怀疑冷红袖有诈,但始终未找出破绽,也只有静观其变。

比武之日清晨,径溪阁上武林人士便往来不绝,秋挽情亲自相迎。不觉已到辰时三刻,忽听有人来报:“沉沦寨大当家冷红袖拜山!”

全场在刹那间悄无声息,只有秋挽情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接着向各处道了谢,才回身悄声问道:“只有她一人?”

“比武只需一人,何需多带人手?”冷红袖却已经大步迈入阁中,素衣素带,手握一泓秋水,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恭迎冷寨主,”秋挽情一袭紫衣盈盈上前,“时间尚早,冷寨主是要即刻动手呢,还是暂且歇息?”

冷红袖刚要答言,寒夕朝却起身道:“既定午时,便依约吧。秋阁主,我有话对你说。”

秋挽情有些意外,但依然道:“那便进内室说吧。”

“不!”寒夕朝朗声道,“寒夕朝欲在天下武林同道前,求秋阁主一事!”

比武前竟会生出这等变故,众人皆是一惊!秋挽情紧紧抿了抿唇,脸色有几分苍白,但依然镇定:“寒公子请讲!”

寒夕朝字字坚决:“若寒夕朝有幸在此一战获胜,望能娶秋阁主为妻!”

在场之人全都愣住,许久,径溪阁竟爆发出欢呼声!寒夕朝此举分明就是求亲!秋挽情只要应下来,径溪阁只怕当晚便要举阁相庆!

秋挽情却显得不知所措起来,许久,竟是凄然一笑:“多谢寒公子,挽情应下了。”

周围的人一阵错愕:本是件喜事,为何却应得这等勉强?然看着她的面容,寒夕朝却知道,她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上前一步,他用只有她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挽情,相信我。无论我做出什么,我都不想伤害你!”

秋挽情亦轻声回应:“我也一样。”

忽听午时的钟声敲响!径溪阁堂主在那一时便同声喝道:“时辰到!”

寒夕朝负手握刀,缓缓踏上比武台。清风吹着他竹青色的衣衫,清雅俊逸中自带着一股锐气!

“鸿、鸿影刀!”有识得他武器之人已忍不住惊呼起来!传说当年“幽人剑”在武林中横空出世,无人可挡,唯有这一把刀阻挡得了它的锐利。“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鸿影刀也是因此得名。日后也是因幽人剑与鸿影刀分落径溪、沉沦二山,才引起了两派的纷争。

可是应该处在沉沦山的鸿影刀,怎么会在寒夕朝手中?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唯有秋挽情冷冷道:“冷红袖寨主,你为何还不上台?”

围观的人这才稍静,却听得冷红袖也冷冷回道:“沉沦寨主确是姓冷,但,不是我!”

清脆而冷漠的话语掷地有声,所有的人都已呆住!

不是她,是谁?

冷红袖早有预料,接着道:“七年前,沉沦寨寨主冷平辞世,传位其弟冷流,令待其子长大成人后再传于他执掌山寨。但少寨主误以为我爹想杀他代之,盗走鸿影刀出走,从此不知去向。自此,沉沦大当家之位便一直空缺,我只是暂理其职,只待少寨主回寨继位!那日我爹辞世前遗言传位大当家,意指并不是我,而是少寨主!他自己也知道!”

猛然揭开了这样一个秘密,无异于平地惊雷!所有的人都转眼看着比武台,心中同时转着同一个念头:那,沉沦寨主岂不就是……

“沉沦寨主冷夕朝拜见秋阁主,请阁主赐招!”

比武台上,自称冷夕朝的沉沦寨主向秋挽情缓缓下拜!

秋挽情的脸色早已惨白如雪,冷夕朝心下怜惜,却又别无他法:他苦心孤诣潜入径溪阁,为的就是这一天!藏身于径溪阁,一步步取得阁主信任……本想在沉沦寨进攻当日便灭了径溪阁,但因没找出幽人剑才暂与冷流交锋,谁知冷寨主却以为他是要寻仇,竟然传位于自己便自尽!他只有与冷红袖议出此计,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攻下径溪阁!

没有一条路可以让所有人都幸福,他只有如此选择。

“冷夕朝,老子和你拼了!”蒋堂主怒吼一声,赤手空拳便欲冲上去!

“慢着!”冷红袖长剑一横,“现在沉沦寨已经带兵将径溪山包围,今日不归顺,只怕背信弃义的是径溪阁!不过……也不知明日还有没有径溪阁这个名号!”

径溪阁上下又是一震,短短几句话间便生此数变,径溪阁人心已溃!隐约已听见有人手中刀剑落地之声,蒋堂主更是以首撞地,当众放声大哭!

就在径溪阁的生死关头,忽听一声龙吟,秋挽情竟已从袖中抽出利刃、执剑在手!只见眼前一花,丁香色的人影已在比武台上站定,一刃寒霜直指冷夕朝!

竟然没有人看得清秋挽情用了何种身法,更无人想到她竟身负武功!连径溪阁中人也呆住了,许久,才有人指着她的兵刃脱口惊呼:“幽人剑!”

冷夕朝终于呆住。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却从未想过她会隐瞒她会武之事!更未曾想到她袖中竟是他找遍阁中无处寻的幽人剑!

秋挽情的双眸中却是无可名状的哀伤:“我一直希望这不是真的。虽然与父兄演了十几年的戏,虽然一直都在防着你,我还是不忍伤害你……”

“我也知道,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

直到此时,冷夕朝才明白她一直什么都知道!知道他是潜入阁中的密探,所以才故意隐瞒武功!沉沦寨攻山时她却守在他身边,就是因为她知道谁是径溪最大的敌人,甚至假意信任自己来反攻沉沦!

不,未必是假意……

他与她实在是太相似,明知是敌人却依然信任,用尽心机却不忍伤害对方,所以才看不透彼此的真心!他自以为她是他的棋,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掌握。

也许这一局棋,只是在秋老阁主的计划下拼杀,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赢家。

“为什么我想得到的,从来就不从我的掌控……”喃喃自语着,冷夕朝猝然出招!他已经没有退路!

紫衣与青衫交错,幻化成漫天的花雨,让人目驰神迷。幽人剑与鸿影刀在空中比翼划出绝美的弧线,云端漫步、且听风吟、山雨欲来……一招一式在台上挥洒如舞,两人的绝舞凄丽而哀伤,终在血色幻花的那一刻,舞寂,云消……

没有人相信眼前那一幕,被击飞在地的居然是鸿影刀!

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她武功虽高,却非他的对手。只是在胜负将分的一刹那,她幽幽道:“你若胜,我将死。”

只六字个,便让他住了手。

“我知道你不忍让我死的……”幽人剑的剑尖微颤,仿佛在诉说着千言万语,秋挽情在血色的掩映下愈发清丽脱俗。

她是知道这结局的,因为她已太了解他。

“咳……”冷夕朝支撑良久,终于一口鲜血咳了出来。他强笑着一揖到地,勉力提声道:“冷夕朝战败,今日无话可说!”

“不!我们还有伏兵……”一惊后的冷红袖仍是不甘。

“那也是沉沦必败……”冷夕朝拾起鸿影刀,对秋挽情道,“既是令尊安排,想必两位少阁主已领兵在山下待命了吧!”

秋挽情微微苦笑,没有说话,也不必说什么。

“沉沦寨今日起归顺径溪阁!不过……三年后必来讨还!”冷夕朝掷下一句话,便即告退。

可是,所有人都听得到他喃喃的语声:“挽情,夕朝骗你却不会负你。三年之后,定来迎娶……”

那一日,秋挽情只是寂然转身,任他离去。她没有选择,局面已成残棋,无法回首。

她所珍惜的,从来就无法挽留;他所欲得的,向来就不从掌控。

其实她也非不知,江湖如棋,人生如棋,人人都身不由己。在这变幻无常的棋盘上,以为只手便可翻云覆雨,却不知自己又是谁的棋。珍惜的,无法挽留;欲得的,无从掌控,进退离合更不由自己!一局终了,面对残棋,空留余音。只能感慨一声起手无悔,各开新局,自此,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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