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兆盈没有立即答话,却是靠着假山席地坐下,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处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武茗暄微微蹙眉,走过去站在慕兆盈身后,低头看她。
“你知道吗?旁人都是家国天下,可我们慕氏组训却是‘天下国家’。”
沉默良久,慕兆盈才低声道:“你知道吗?旁人都是家国天下,但我们慕氏祖训却是‘天下国家’。数百年前,我朝本有左右二相,是圣祖一统天下后,合左右二相为一人。那,便是我家先祖。”
“我知道,你说的是名相慕孜染。”武茗暄忽地嗤笑一声,“慕丞相心怀天下,教子孙后辈莫因小利失忠义,置天下黎民苍生于不顾。可你们呢?营私结党,把持朝纲,甚至妄想逼宫,取皇帝而代之!”
武茗暄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直把慕兆盈说得哑然。
倏忽,她释然一笑,点头道:“是,这些年慕氏的作为实在是……”摇摇头,侧目看向武茗暄,“可我,与他们不同。我一直记得,入宫前,祖父曾叫我到书房耳提面命——‘既为皇后之尊,就得母仪天下!此后,天下为大,家族及个人荣辱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武茗暄撇撇嘴,不认为慕兆盈有做到她祖父的要求。
“是,这些年,我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可是我真的从不曾忘记祖训和祖父的教诲。”慕兆盈侧转身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武茗暄,“你不是武氏女,你是洛怜苏,昭华郡主洛怜苏!你别否认,若不是确定你是洛怜苏,我怎么会拼着与姑母反目也要接你入长乐宫调养?更是把凤印放在你的榻下。”
慕兆盈这一长段话,未有片刻停歇,根本不给武茗暄反驳的机会。
武茗暄脸色几变,终是淡淡道:“不懂你在说什么。凤印,我也没有看到。”
“你不信我?是,呵呵……你自然不该信我!”慕兆盈哼笑两声,眸中莫名浮现疯狂赤色。
云烟在旁看得心焦,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手也摸到了腰间软剑,只待慕兆盈稍有动作,便冲上去。
武茗暄也是警惕地盯着她,悄然退后半步。
慕兆盈霍然起身,一把抓住武茗暄的手腕,动作之快,连云烟都没反应过来。
“太后还有近百死士,就藏在溯殇宫后的林子里,他们准备夜袭皇宫!”
乍闻此言,武茗暄脸色一白,大力甩开慕兆盈的手,转身提裙,拔足奔走。
“噗……”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诡异声响。
武茗暄扭头一看,只见慕兆盈衣襟染血,顺着假山缓缓跌落,心口处赫然是一把直没及柄的晶亮匕首!
脑中思绪还没转动,武茗暄的身体已经做出本能反应。
她奔上前,蹲跪下来,将慕兆盈抱在膝上,“你,你这是何苦?皇上本就没想杀你,现在你又大义灭亲,揭穿太后和她那些余党的阴谋……”头一仰,厉声对惊呆了的云烟喝道:“快,快去通知皇上,快请太医!”
“不,别去!”慕兆盈几乎是嘶吼着阻止云烟,伸手拽住她的裙裾,苦涩笑道:“身为皇后,我罔顾君恩,失德天下;身为侄女,我背叛了自己的姑母……我,我活下来又如何?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倒不如就此去了,也是解脱……”
幽幽余音几不可闻,纤手坠落于地,慕兆盈就这样死在了武茗暄的怀里。
正月十九,子时,罪妇慕芊岚被洞悉先机的宁昱晗亲手斩杀于养心殿外,近百死士相继被绞杀。
次日,宁昱晗下旨:慕氏谋逆,诛九族,但罪不及出嫁女,祸不延五服。其余慕氏人,则“慕”更为“木”。自此,天下再无慕氏。而后,却紧随着另一道圣旨,表彰已故皇后慕氏兆盈大义灭亲、恩泽天下,并赐谥号孝义顺德皇后。
是夜,宁昱晗到鸣筝宫看望武茗暄。
“诺诺,国不可一日无后。”
“我只听说过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朝局百废待兴,可后宫也是啊!诺诺,你若不做皇后,那国子监老太傅的教导不是白费了?”
“老太傅也没想让我做皇后啊?我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武茗暄眨眨眼,根本不吃他这套。
宁昱晗揉了揉眉心,抱过武茗暄,软声细语地哄:“诺诺……其实,后宫那些事,你要是实在不乐意管可以交给颜苓若。我只是想与你做真正的夫妻,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唯一的妻!”
武茗暄脸上笑容僵住,怔怔然抬头望向宁昱晗。
宁昱晗紧蹙着眉,自嘲一笑:“以前,是我无能,不能为你争取什么。可如今,一切尽在掌握,若还不能,那我岂不是太没用?”
武茗暄垂眸,思量许久,仍是摇头,“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以后我们好好的,我就知足了。”眼珠缓缓一转,面上带了些哀色,“若是……若是还能有个孩子……”
话说到这份上,宁昱晗也不好再劝,心疼地抱她在胸口,抚着鬓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