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方悔得肠子都青了,倒不是后悔把紫珏接回来,而是后悔把紫珏丢在外面十几年,不然的话女儿也不可能长成眼下这个样子: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他认为万氏也会把女儿养成一个小家碧玉,却没有想到他会看到一个如出街头混混的女儿。 他认为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让人看好他和夏氏的一对儿女,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做的最错的事情要加上一件,当初实在不应该答应万氏把女儿留下得:养在祖宅里怎么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池家的名声、池家的门风,在这一刻被他唯一所余的孩子破坏的一点都没有了;自打病了之后,他所思所想就是如何能好起来,能好好的陪着夏氏生活下去,但是他现在真得很想马上死掉算了。 “紫珏。”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叫了一声,还真得前所未有的响亮。 紫珏闻声回头,而且还殷勤的走过来给他掖掖被角:“您是不是也要喝茶?我正好也说完了,就等着他们认错了。”她笑吟吟的坐下来,看一眼夏氏再看看沈老夫人:“祖母怎么睡着了?是不是我说的话太多了?” 池子方很想给紫珏一记耳光,可是屋里全是人,他就算是教女儿也不能让人看笑话,硬生生的压下火气:“我累了……”他要把人赶出去,好好的教训一下女儿,要让她知道做池家的女儿就要有池家女儿的样子。 紫珏马上站了起来:“哦,那我们就告退了,父亲你好好的歇着;事情我会处理的,父亲你不用担心。我原来十几年里可没有父亲的,被人欺被狗追都是我一个人来打理——没有事情可以难住我,放心吧。” 池子方的目光闪了闪,想到紫珏刚刚提到的没有人教的话,心头的怒气消下了不少:的确,女儿长成这个样子能怪谁呢?万氏有错,他做为父亲就没有过失吗?孩子什么都不懂啊,吃了很多苦的紫珏可能是被迫长成这个样子,但不管如何错都不在紫珏的身上。 “紫珏你留下,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其它的人……”池子方叹口气合上眼睛:“就先走吧,恕我不能相送。” 池老夫人恰好在此时被丫头们叫醒了,而她刚要站起来,就看到一个长得很白净的男人上前,她马上堆起笑容来:“世侄,让你见……” “老夫人太客气了,”男人一笑有些腼腆的见过礼:“我有几句话不说实在难受,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太夫人和池伯父多多担待。” 池老夫人连连摆手:“说得哪里话。”可是她脸上却很有些摸不开,因为不用想也知道人家要说什么;今儿,池家的脸面真得丢了个干净。 说起来也是她和儿子都太想当然,如果事先和紫珏好好的说一说,或是先教教她规矩,也不会闹出眼前的事情来。 男人对着紫珏一礼:“鄙姓水,和府上是姻亲,所以高攀称大姑娘一声表妹,”他一指刚刚“苏醒”过来的艳丽妇人:“这位是我的婶娘。” 艳丽妇人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意来:“二哥,你好好的休息,万事以身体为重,我还有事就先……” 水表哥却打断了紫珏小姑母的话:“婶娘,等我一等。”他看向紫珏一笑:“我知道你的名字了,我的名字单字,清。”他再次向紫珏行了一礼。 紫珏不知道水清要做什么,看他的人倒是让人生不出讨厌——看到现在她对水清也只有一个观感,干净;不是说水清穿着打扮干净,在屋里的人就没有哪一个是不干净的,而是说水清此人就是给人干干净净的感觉,自里到外的干净。 好像,不是个坏人?凭着在翠玉楼练出来的眼力劲儿,紫珏看着水清有点不相信他也是来指责自己的。 “池伯父,”水清已经向床上的池子方见礼:“您可是想在我们离开后,好好的教训大表妹?”他还真是直接,直接的让紫珏都很吃惊。 池子方咳了两下:“今天的事情不好意思,小女刚刚回府有失管教……” 水清马上一礼打断池子方的话:“诚然,今天大表妹的举止是有失当的地方,但是为什么不自另外一面来看呢,不失天真烂漫,没有一点虚伪;教是要教的,但是水清认为倒不必过于苛责。” 吕文信翻个白眼:“水大公子,这样的叫天真烂漫?这叫恶女好不好。” 石达南同样持不同意见:“水兄,我们知道你是谦谦君子,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刚刚大表妹的话没有错,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入赘的话,本来就是有些那个什么;当然,你们为了池伯父而牺牲自己也是很了不起的,我只是认为大表妹并不是有心的,大家各退一步为好嘛。” 水清笑了笑:“大家都没有恶意,一家人为什么要弄得如此紧张呢?伤了和气可不好。” 紫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真得非常稀奇的看着他,发现今天唯一有趣的人就是水清了:天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依她来看,此人的话没有作伪,他是真得认为大家都没有恶意——除非此人是大jian大恶骗过了她的眼睛去。 池子方咳了两声:“水清的话伯父听到了。”他显然对水清有些头疼,想早点打发他离开。 但是水清却很执拗:“伯父,您不会责罚大表妹吧?” 池老夫人忽然笑起来:“水世侄莫不是……,哈哈,那倒是好,只不过我们高攀不起啊。”她说了一句玩笑同时站起来:“好了,我们也走吧;子方,你好好歇着不要太费精神了。” 水清却依然固执:“人性本善,大表妹绝对不是故意的;吕兄,石兄,你们是不是也这样认为?不要让池伯父误会嘛,万一责罚了大表妹你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我相信,大表妹绝对不是有意的。” 吕文信呲了呲牙:“当然,当然。”他没有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虽然很希望池子方狠狠的教训紫珏,但是他却不能不做出大方没有记仇的样子来;不然,招赘的事情自然就和他无关了。 石达南想了想看一眼紫珏:“大表妹是无心的,但是这样的言行举止实在是不符池家的书香门第之风,应该教的地方还是要教的;这不只是对池家好,也是对大表妹好。”他依然坚持他的礼不可废。 池子方头疼起来,夏承勤过去拉起水清的手来:“你想得太多了,姑丈膝下只有大表妹一人,又好不容易才父女团聚,疼还疼不过呢;”他看向夏氏使了个眼色,微笑着迎上池子方的目光:“对吧,姑丈?” “至于礼仪什么的,”他又扯起石达南的衣袖来:“水兄说得极对,大表妹当然不是有心的,相信大表妹很快就会熟悉礼仪的。”他说完对紫珏点了点头,然后向池老夫人和池子方施礼:“小侄等人,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姑丈的病。” 水清在临走之时犹不忘说一句:“大表妹只是不懂而已,教也要慢慢的教。” 紫珏很想笑最终还是强忍住了,这个水表哥倒是有点意思;那个夏承勤却是有点让人讨厌,居然在她面前和夏氏交换眼色,当她是个瞎子吗? 想入赘?行啊,就看看你们是不是有那个胆子做老娘我的夫婿了,哼哼。她在心里冷笑几声,目送众人离开并没有起身相送:她不懂嘛,她可是乡下野丫头嘛,舒服一时是一时,懂得多了就有得累。 池老夫人最后走的,走时看向紫珏:“你、你实在是胡闹!一个大姑娘家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嘛,知道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知道……” “不知道。”紫珏歪着头看她:“我识得字可是不怎么会写,因为没有纸和笔给我来练字,只是在地上胡乱画一画;”说完很认真的问池老夫人:“你,生气了?”她好像胳膊痒了抬起抓了抓,袖子滑下来露出了上面狰狞的伤疤。 池老夫人看着紫珏黑白分明的眼睛,再想起她一身的伤疤来,忽然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最终她轻轻的叹口气,看一眼床上的池子方过去抱了抱紫珏:“不是生你的气,是生我自己的气。” 说完她的目光在夏氏的身上一转收回,松开紫姗她淡淡的说了句:“我就先走了。”夏氏连忙说要相送。 屋里只剩下池子方和紫珏了,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池子方才叹口气:“紫珏,你认为如此就可以不必招赘了?” 紫珏的心一跳,想不到她这个该死的父亲居然如此的聪明,气了半天居然没有气糊涂:“啊?”她很干脆的装傻,这也她的常用伎俩。 池子方看着紫珏:“夏承勤,必须是夏承勤,你听清楚没有?其它人你想也不用想,我不会同意的。只能是夏承勤。还有,明天要行大礼的,你回去试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