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静宜仙子、林涵蕴、三痴四人沿石阶登上敬亭山主峰“一峰”,敬亭山竹林茂密,号称“竹海”,春末夏初,竹林青翠,连绵的yin雨今日始晴,明媚的阳光从竹叶缝隙间透入,斑斑点点洒在竹林小径上,景致清新可爱。 周宣笑道:“这诗关设得好,不然的话,登山小径全挤满了人,就少了很多雅趣。” 林涵蕴的声音又脆又甜:“周宣哥哥,还有第二关哦,你要带着我jiejie闯诗关,得多作好几诗。” 周宣故意皱眉道:“嗯,是有点困难,不知道下一关是什么题——道蕴jiejie,我求你个事。” 静宜仙子温柔道:“宣弟什么事?” 周宣望着静宜仙子朦胧的面纱说:“jiejie把面纱摘了吧,这样我就不用答两次诗题了。” 林涵蕴问:“为什么?” 周宣微笑道:“道蕴jiejie本身就美得如诗如画,还需要作什么诗!” 静宜仙子羞涩道:“宣弟又乱说话。”心里却是暗暗欢喜。 林涵蕴见周宣这么夸她jiejie,有点吃醋,怂恿道:“jiejie摘了面纱,看守关的书生让不让你过关?”说着,动手就来扯静宜仙子的面纱。 静宜仙子赶紧说:“我自己摘。”玉指纤纤,将面纱卷起在帷帽边沿,露出娇艳动人的芳容,眉带青彩,脸若朝霞,睫毛蝶翅般扇动,目光半羞半喜。 周宣一握拳头说:“哪个有眼无珠的不让道蕴jiejie过关,我打得他熊猫眼。” 林涵蕴脆声笑道:“周宣哥哥小心你自己吧,你诗才太出众会遭人嫉恨的。花魁夏侯流苏也不知美成什么样,这满山的诗人都是冲着夏侯流苏去的,周宣哥哥这么一个路过的外乡人要是得了诗魁,他们都要恨死你,群殴你也难说哦,那么多人一拥而上,老三先生一个人也防不过来。” 周宣嘿嘿笑道:“我又没说要争花魁,涵蕴meimei这么一说,吓得我两腿打抖。要打退堂鼓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涵蕴笑嘻嘻:“临阵脱逃怎么行,好歹看看花魁什么样。” 说话间,步出竹林小径,抬头便是“拥翠亭”,当年李白就是在这里写下“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地佳句。 “拥翠亭”高耸轩阔,亭下又是一座小牌楼。一群宣州士子立在牌楼下看着从山道间拾级而上的周宣四人,这些都是通过了两关的诗人,要看后来者答诗,对那歪诗劣诗,则尽情笑谈。 诗人风流,不入流的诗人轻薄,看到来了两个美女,其中一个是美貌女冠,那些所谓诗人都是精神一振,就有人开始低吟香艳诗句意yin。 牌楼下那群士人当中走出一位中年书生。笑着对周宣拱手道:“公子贵姓?却是面生。” 周宣还礼道:“姓周,从金陵来,恰逢惜春诗会。特来凑热闹。” 这中年书生姓董,是宣州小有名气的诗人,宣州有三大诗社,分别叫“尚香诗社”、“青萍诗社”和“墨酣斋诗社”,董诗人便是“青萍诗社”的得力干将。据说每日必作三诗。诗稿已经一大叠了,在此把守惜春诗会第二关。 边上另一位装模作样摇折扇的华服公子盯着林氏姐妹猛看了几眼。问:“这几位又是谁?” 周宣道:“一个是我jiejie,一个是我meimei,这位是我书僮。” 华服公子姓胡名扬,宣州巨族,其父是宁国节度副使,此次作为“墨酣斋诗社”的领把守诗会第二关。 能入“墨酣斋诗社”的都是豪门子弟,“青萍诗社”比较平民化,至于“尚香诗社”,那是女子诗社,一般只限于闺阁唱和,很少与其他两个诗社往来,不过这一年一度地“惜春诗会”,女诗人们是要参加的,女子最是多愁善感,这惜春诗也不知作了多少,就想在“惜春社会”力压男诗人,她们不需要过两关,直接上“谢眺楼”等待最终诗魁竞选。 胡扬胡公子听说这美貌娴雅的女冠和活泼灵动小美女是周宣的姐妹,顿时满脸堆笑,问:“周公子闯第一关时作的是什么诗,可否再让我等领略京城诗家的佳作?” 周宣便把那宋代秦少游地诗又吟了一遍,胡扬鼓掌道:“好诗,好诗!”对“青萍诗社”的董诗人说道:“周公子此诗明丽清婉,实乃罕见的佳作,我以为就凭此诗直闯二关何难,老董你以为如何?” 林涵蕴不禁想起那个没有随她进京地车夫老董,望着董诗人“格格”笑起来。 那董诗人以为是小美人青睐他,心里暗喜,周宣既是小美人的兄长,岂能得罪,连连点头道:“妙,妙,绝妙好诗,周公子这第二关不用考了,几位,请上拥翠亭吧。”说着,递上一块精致的竹牌,竹青一面刻着一座翘角飞檐的高楼,另一面刻着“开宝二十九年宣州惜春诗会”。 其余看热闹的诗人们虽然觉得这有点蒙混包庇,但贪看林氏姐妹美色,怕周宣没通关带着美女走了,所以无人提出异议。 周宣接过竹牌,却是不领情,心道:“免考没意思,哥们一肚子的诗词,正到处找机会展示呢,也罢,等下还有机会,我算是种子选手直接入决赛。”哈哈一笑,朝胡、董二人一拱手,带着林氏姐妹和三痴穿过牌楼登上“拥翠亭”。 “拥翠亭”台阶比较陡峭,周宣轻轻扶着静宜仙子的肘部,低声笑道:“jiejie看到了吧,jiejie一露真容,连我也一起免考,真是沾了jiejie的光。” 静宜仙子想笑,又觉得不妥。说:“宣弟,我还是把面纱放下吧。” 周宣点头道:“也行,反正诗关已经过了,别再便宜了那些家伙。” 静宜仙子赶紧放下面纱,这才在面纱遮掩下无声地笑,跟宣弟在一起总有那么多好笑的事。 “拥翠楼”上已经有十余位老老少少的诗人,其中一个还拄着拐杖,白苍苍、满脸皱纹,边上一轻薄少年打趣老者说:“东篱翁诗才绝高。依小生看此番诗魁莫东篱翁莫属。” 东篱翁不知少年是有意戏谑,谦逊道:“老朽岂敢,后生俊彦人才辈出,哪轮得到老朽!” 轻薄少年一本正经地说:“轮得到,轮得到,只是这最后关头有一难处——” 东篱翁问:“什么难处?” 轻薄少年道:“诗魁七十有奇。花魁十六不足,这白对红颜,**怎么过?” 亭上众人皆大笑。周宣也笑。 东篱翁老羞成怒,拐杖拄地“笃笃笃”响,嘶声道:“不要取笑老朽,诗魁你们都没份,这是连昌公子预定地,你们都是陪客,谁也别取笑谁!” 那轻薄少年讪讪道:“连昌公子才情本来就无人能比,他得诗魁也是应该。” 林涵蕴不服,张嘴想说话,被周宣制止。低声道:“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周宣陪静宜仙子绕“拥翠亭”走了一圈,但见竹林千重、青碧欲滴,敬亭山大大小小数十座山峰尽览于目前。山下昭亭湖一泓幽碧,双溪水蜿蜒而来,南边地“谢眺楼”巍巍相望,端地是好景致。 胡扬胡公子随后跟上来,与周宣搭讪。周宣见此人目光闪烁。尽往静宜仙子和林涵蕴身上瞄,不悦道:“胡公子请便。不要打扰我酝酿绝妙诗篇。” 胡扬年龄与周宣相仿,偏瘦,面皮浮薄,一看就是酒色之徒,见周宣不礼遇他,心道:“小子,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吧。”自我介绍道:“在下姓胡名扬,家父是宁国节度副使,在下想与周公子交个朋友,诗会结束后请周公子饮酒,如何?” 林涵蕴说了句:“节度副使啊!”那语气毫无肃然起敬的意思。 胡扬自然不知道林涵蕴之父是奉化节度使,见周宣四人毫不动容相敬,心道:“你们该不会连节度副使是什么官都不知道吧,从三品,比宣州刺史品秩还高,在宁国都护府治下的三州十二县,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宣拱手道:“多谢,不敢叨扰,我jiejie不喜与生人相处,胡公子还是守诗关去吧。” 胡扬真不识相,还是不退,象只大头苍蝇一般在林氏姐妹身边忽左忽右,不时“嗡嗡”两声。 周宣本不想惹事生非,上回在洪州惹到魏博,生出那么多事,这回又是节度副使的公子,怎么到处都是这种货色,便对三痴附耳说:“老三,能不能让这大头苍蝇安静一会?” 三痴点点头,抱臂走近胡扬,手指在他左臀“环跳xue”一弹。 那胡扬没什么感觉,跟在林涵蕴身边又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赶紧站定,摸着左大腿叫道:“哎哟,我左腿怎么突然没知觉了?” 周宣关切地问:“胡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中风?哎呀,那得赶紧急治,不然落下一个半身不遂就不妙了。” 胡扬的两个亲随赶紧过来要扶胡扬,胡扬迈不动步,两个亲随匆匆找来步辇抬着胡扬下山找医生冶风疾去了。 林涵蕴最是多事,去问那东篱翁:“连昌公子是谁,很有才吗?” 东篱翁客气道:“这位小姐不是本地人吧,连昌公子在我们宣州可是家喻户晓,家财万贯,才华横溢,与景王是莫逆之交,是清源节度使地妻弟,寓居于此三年了。” 周宣神色一动,这个什么连昌公子是李坤好友,又是清源节度使地大舅子,关系复杂啊,清源节度使陈思安名义上向唐国称臣,其实赋税一律不交,俨然割据泉州和漳州。与闽王无异。 周宣颇感疑惑:“连昌公子为何会寓居在宣州?莫非李坤与清源节度使有什么密谋?” 这时又6续上来几位通关的诗人,纷纷道:“时辰差不多了,这就去谢眺楼吧,尚香社地扫眉才子也应该到了。”就从敬亭山另一侧山道下去,前往“谢眺楼”。 周宣不急,与林氏姐妹、三痴又到“云齐阁”小坐了一会,缅怀了一下先贤,然后觅路下山,与蔺宁等人汇合。齐赴“谢眺楼”。 “谢眺楼”建在陵阳山顶,陵阳山比敬亭山略低,但“谢眺楼”的规模比敬亭山上的“拥翠亭”和“云齐阁”高峻得多,上下三层,上圆下方,每层都有两丈高。耸立在层峦叠嶂之上,很有气势。 上山不禁,周宣留来福在山下。其余蔺宁、茗风、涧月一齐上山,来到“谢眺楼”下,仰望高楼,北望敬亭山,李白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弄扁舟”,就是在这里写地。 楼下诗人墨客云集,人群忽然sao动起来。有人喊:“看呀,看呀,那是夏侯流苏。” 众人都仰头望着高楼第三重。等周宣抬头看时,只见青天白日,高楼的飞檐勾勒出参差剪影,哪有夏侯流苏地身影? 但楼下的诗人们个个兴奋得你推我挤,这些人都是没有通过敬亭山两关、未得到竹牌的。没有资格进入“谢眺楼”。只有眼巴巴希望看到红裙一角。 周宣一行七人凭一块竹牌进入一楼大厅,听到守门地两个士子嘀咕说:“尚香社的美女还真多啊。” 周宣笑嘻嘻对静宜仙子她们说:“原来守门的把你们当作是尚香社的女诗人了。美女确实多,一下子来了五个。” 一楼大厅约有十丈方圆,可容百余人,但见衣香鬓影,燕瘦环肥,宣州会诗地名媛闺秀大部分都来了,难怪那些没能获得入楼竹牌的书生士子捶胸顿足,十分悲痛,原来一旦进了楼,就可以和这些名媛闺秀谈文学了,这是联络私情的绝好机会啊,据说每年诗会都会有穷书生高攀上了富家小姐,喜结连理的有、私奔的有、偷情的也有…… 林涵蕴看着那些也蒙着面纱地女诗人,奇怪道:“若是女诗人得了诗魁,那和花魁岂不是女对女,这——” “涵蕴,不要乱说话!”静宜仙子生怕这个口无遮拦的meimei说出什么羞人的话。 周宣笑道:“肯定还有别地什么规矩,我们还不了解,不可能让女诗魁配花魁的,而且,有叉叉叉公子在此,女的要夺诗魁的也难。” 林涵蕴妩媚地白了他一眼:“脸大!” 这时,周宣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心想:“既然连昌公子对这个夏侯流苏志在必得,那就绝不能遂他地意,一定要把诗魁夺过来,当然了,道蕴jiejie在这里,我是不好与花魁共渡**了,哥们也不习惯与初次见面地女子上床,反正就是要连昌公子得不到。” 周宣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脑袋上方的二楼,一个五十来岁地儒生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公子在临窗小阁品茗,一边谈论周宣。 那儒生眉目疏朗,仪表非俗,脸上一副智珠在握、似笑非笑地神情,不是景王手下第一智囊甘思谋还会是谁? 甘思谋好整以暇地饮了一口宣州产的“敬亭绿雪茶”,微笑道:“连昌公子,不出甘某所料,周宣果然来参加这诗会了,前几天阴雨连绵,我还担心他赶不上这诗会,天从人愿,堪堪让他赶上了,宣州宣州,恰是周宣的长眠之地。” 那连昌公子个子很高,身量挺拔,两道眉毛外貌两柄精致地小剑,鼻如悬胆,唇若涂脂,的确是个美男子,说道:“景王殿下上次托我觅人除掉李坚,我亲自去了杭州西湖孤山,找到了林逋先生,以三千两黄金聘请五痴杀手刺杀李坚,这价钱应该是三痴或者四痴出马,不知怎么会失手!上月,林逋已派人把三千两黄金送还。” 甘思谋道:“李坚先放在一边,目下这个周宣却是景王殿下的眼中钉、rou中刺,比李坚可恨十倍,此人一日不除,景王殿下一日不得安寝,上月蹴鞠赛,景王就被周宣踢断了腿,至今不能下地行走。” 连昌公子颇感兴味地道:“那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信州侯,就怕他没有那个才,得不到诗魁,硬要让给他,怕不能服众,宣州士人可都盯着 甘思谋道:“周宣为人也小有才,以诗词受宠于皇帝,以绘画取悦于皇后,在京中实在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且小周后严令景王不许再加害周宣,所以在京中是不好下手了,他此次回江州、绕道信州祭祖,正是除他地好机会,不知公子都安排妥当了没有?周宣可是有一个厉害地手下跟着的,名叫周三尺。” 连昌公子道:“这个请甘先生放心,只要周宣一入花魁绣房,那他就必死无疑,周三尺不会跟着他入洞房吧!” 甘思谋问:“那个夏侯流苏信得过吗?” 连昌公子道:“是我从清源带来地人,当然可靠,我们这条计策真是既有巧合也有人谋,天时地利人和,周宣不死也难!” 甘思谋满意地举起了茶盏,抿了一口,又问:“替死鬼找好了没有?” 连昌公子道:“早已物色好,是宁国节度副使之子,名叫胡扬,此人会吟得两句歪诗,附庸风雅,自以为名士风流,专好寻花问柳,就让此人陪周宣一起死吧。”说着,一拍手掌,进来一个侍者,问:“公子何事吩咐?” 连昌公子道:“胡扬胡公子到了楼下没有?” 侍者道:“并未见到胡公子。” 连昌公子剑眉一皱:“奇怪,胡扬对夺取诗魁最是热心,怎么会还没到,快去查探是怎么一回事?” 侍者应声去了。 甘思谋担忧道:“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连昌公子道:“甘先生不用担心,就算胡扬不来,我也能找到别的替死鬼——楼下似乎已经开始斗诗了,甘先生暂避,我下去看看。” 连昌公子缓步下到一楼,见周宣坐在大厅西北角一张圆桌边,身边的六人除了那个周三尺外都是女子,个个美貌,不禁想:“周宣果然好色,取死有道也。”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诸位名士名媛,今年惜春诗会共有七十七人通过了敬亭山诗关,连同尚香社的扫眉才子共一百一十九人,应该都到齐了吧,下面开始赋诗,限一炷香时间,因皇帝陛下爱词,所以本次诗会诗词均可,韵格不限,以惜春为诗意即可——” “总算赶到了,差点误了大事!” 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嚷着,随即进来一个人,“哗啦哗啦”摇手中的折扇,满头大汗,正是胡扬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