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继勋道:“主公的意思?莫非是?”
“不错。毛公与我,同为宋臣。毛公之死,是因赵君用之乱。想当年,惊闻益都变乱,我也是非常的愤怒、悲伤。若非远在双城,道路不通,也定会提兵前来,为毛公报仇。虽未成行,一直耿耿在怀。还特地因此遥相祭奠过毛公。
“后来,听说王士诚、续继祖自辽东取海道,来了益都,将赵君用擒杀,算是为主报仇。我很欣慰。又祭奠毛公一次,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谁料到,士诚此人,看似忠贞,实际奸人。得益都后,竟以小毛平章年幼为名,自立为王,行篡权之实。又有田家烈等,甘为爪牙。
“这些事我本不知道,适逢倭寇乱齐,应益都的请求,我亲自率水师前来助剿。你们都知道,我也因此在益都住了些时日,这才渐渐了解内情。深为不满。亏得我还曾多次夸奖过士诚,以为他是真豪杰,不料原来是个奸佞之臣。却究竟此为益都家事,不好干涉。
“托天之幸,小毛平章真是聪明伶俐,又趁机给我写了一封求援书信。字字泣血。得书信日,我怒气勃发!想那毛公,英雄一世,后人却被小人所欺。而且被欺的程度,更远甚我之以为,竟然早已形同软禁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故而,才甘冒被天下人误会的可能,兴义师,救小毛平章。士诚倒行逆施,一战而亡。我重扶小毛平章登行省丞相位。
“这是我整个入益都的过程。本想当时就功成身退。奈何察罕又骤然来犯,小毛平章请求我再帮他退敌。
“益都战事的过程,你们身历其中,也都很清楚,不须我赘言。察罕虽退,元气未损,眼看年内就很有可能再卷土重来。前日,我接到小毛平章的信,说请我好事做到底,再帮他把益都稳固一下。我海东事物繁杂,虽不愿,但我听说,古代的仁人君子应该急人之所急,扶危救难,方为圣人之道。不得已,勉为其难,拖延到现在,还不能返回辽阳。”
他一通话说下来,明显的颠倒黑白,偏偏言辞恳切,众人听了,又是无言以对。
姬宗周面不改色,说道:“主公宽仁,有长者风。且如主公所言,主公与前毛平章,本同为宋臣,疆土又相邻近。今前毛平章已经不在了,小毛平章年小,主幼则臣疑,请主公前来相助,也是理所应得。”
邓舍道:“话虽如此说。道理不能不讲明。益都民间,百姓思慕前毛平章。你们知道我为何而来,又为何至今不走,实是全因小毛平章的恳求,实是全因为保益都地方安稳。但是,他们却不见得知道。
“姬公,前毛平章在时,你就是他的左膀右臂,益都肱骨。回头我把小毛平章的信都交给你,你看一下,然后拟一个告示,一如颜之希写的那篇《告益都父老文》,张榜各地!宣谕百姓们知晓。”
“是。”
“却有一点,你需记得。这份告示,不可以我海东的名义,须得要全以小毛平章的口吻来写。”
“是。”
邓舍为得益都民心,先用海东的名义,出一份告示,表明他起兵的目的,是为宣扬他本人的形象。现如今,又打算用小毛平章的名义,再出一份告示,表明他留在益都不走的原因,是为占据名分的大义,有理有据。
两封告示合在一起看,一个仁义、爱民,急人所急、大公无私、乃至舍己为人的燕王形象就较为丰满了。诸臣心中无不暗挑大拇指。
谈谈说说,众人顺着街道,随着人潮,来到勾栏。益都府衙组织的欢庆活动,大多都在此处。沿街,有唱曲的,有说书的,有歌舞,也还有民间的傩戏,以及颜之希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几个西域人,正在耍些吞火玩蛇的把戏。端得锣鼓喧哗,热闹非常。男男女女,熙熙攘攘。
当时风俗,元旦日,百姓出游,喜欢头上戴花。尤其是女子,多喜爱“云鬓插小桃枝”。放眼看去,满城花开。
邓舍兴趣盎然,放下话头,不再说公事,引了诸人,一路走,一路观看。百姓们尽管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因见其人多势众,穿戴多似贵人,却也不敢挡道。因此,凡行到处,人虽多,倒是没有拥挤之苦。
洪继勋人物风流,是一行人中最英俊的一个,手拿折扇,潇潇洒洒。引来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一双双水汪汪的眼,总在他身上勾来荡去。
邓舍调笑道:“晋有潘安,妙有姿容。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今,先生与我等同行出游,看那女子目光,却竟是全都视我等若无物,无不流连先生身上。也可谓是今之檀奴了。”
檀奴,是潘安的小名。
洪继勋晒然,笑道:“徒有容貌,不过好皮囊罢了。主公嗜读史书,岂不闻‘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之句么?”众人皆笑。
适当的与臣子们说笑,有助增进感情。姬宗周一边陪笑,一边想道:“听闻前几天,主公夜访老洪。也不知说了些甚么,这几天看来,老洪倒是一改前些日的阴郁,重新又精神焕发起来。他毕竟是老臣,在主公心目中的地位,非我等可比。我最近与老颜走的太勤了点,别叫老洪因此生了气。过两日,还得抽个时间,借助过年的机会,往去洪府拜访一遭。”
洪继勋与姚好古不对付。姚好古支持立颜淑容为妃,因此,洪继勋与颜之希也很有点不和。姬宗周自知他根基不稳,对这两方,谁也不想得罪,想要左右逢源,却是圆滑的很。
忽然间,他由此想道:“洪继勋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不但默认了刘果的被流放,甚至就连对刘果在城外受辱,也是半个字没与主公提及。这与他的性格,委实不像。难道?是主公在立妃之事上对他做了让步?”
有关立妃,邓舍曾经在之前的家宴上敲打过罗李郎,罗李郎嘴严,没外露过。姬宗周诸人并不知道。对邓舍的心意,他们当然也就更无从知晓。通过洪继勋态度的骤然改变,姬宗周会有此猜测,也不奇怪。
“虽然,看起来主公更照顾老颜,也更照顾颜淑容。但是,听说这回接罗官奴来益都,顺道也还把颜淑容接来了。老颜去平壤上任,主公偏不留颜淑容在平壤,而是接来益都。有些古怪。这样看来,罗官奴有喜,母凭子贵,若真的生个男孩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邓舍对颜淑容有兴趣,益都官场的人都知道。早在他没得益都之前,就曾送过几个婢女给颜淑容。把颜淑容送去海东后,又专门交代文华国、吴鹤年等细心照顾。要没兴趣,也不会做这些事。
所以,后来就有了姚好古提议立颜淑容为妃。
但是,虽有人提议,立妃是大事,男聘女婚,要合乎礼仪。现在,邓舍与颜淑容什么礼仪都没有。颜之希去平壤,他却要把颜淑容接来。看架势,哪里有迎颜淑容为妃的意思?分明像纳个姬妾。纳姬妾,就没那么多礼节了。比如邓舍纳罗官奴、王夫人等,直接迎来后院就算了事。
姬宗周百思不得其解,又想道:“老颜的口风也够紧。我多次试探,问主公接颜淑容来益都,是为何意?他却是从来不肯回答。也罢,管是罗官奴,又或颜淑容,反正这等要事,都是非我可以参与的。
“姬老爷,姬老爷,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儿就成了。老颜、老洪,……。”瞥了边儿上罗李郎一眼,“还有老罗,一个也不能得罪。”
远处,喝彩声响,众人转头看时,却见是从一处说书地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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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床头捉刀人。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甚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