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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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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日子倒还是平静,庄善若也渐渐开始习惯了在许家的生活,也渐渐摸清了许家人的脾性。

许掌柜虽说是个商人,但是性子宽厚,对人和善,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求着能将那杂货铺好好地经营下去即可。

许陈氏本来就是县城里的人,下嫁给了许掌柜倒是被宠了半辈子,在家里是说一不二。虽说家里也供奉着佛龛,偶尔也念念经拜拜佛吃吃素,但许陈氏最爱的还是串串门子,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她本来是万事不愁,得意了半辈子,那张富态的脸整日里是眉开眼笑泛着红光,自从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了事后,那张脸也垮下来了,眉也耷拉下来了,也没了串门的兴致,成日里就在家里挑着两个媳妇的错处。

至于童贞娘,庄善若刚嫁进来两天便摸清了她的脾性。童贞娘娘家颇有些祖产,又是个幺女,好争强爱争利,惯会见风使舵,嘴里也没个真心话。

还有那个许家二郎许家宝,现在是看着勤谨,每日跟在许掌柜身后在铺子里忙着,据说前几年也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很是浪荡了一阵子。自从娶了童贞娘,可谓是一物降一物,这才慢慢地走上了正轨。自从大郎出了事后,童贞娘每日里枕头风吹着,倒是越发耐劳了,有时候干脆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了,傍晚在铺子里盘货也是迟迟才回家。

许家玉自从寻过一次短见后,许陈氏是如临大敌,吩咐着将剪子,菜刀之类的都收好放好,也催着两个媳妇有事没事去许家玉房里坐坐,陪着说说闲话做做针线什么的,让她没个功夫乱想。

庄善若做了家务后,不是在自己房里陪着许家安看看书,就是陪着许家玉做做针线,日子倒是比在榆树庄的时候要清闲得多了。

这日,庄善若陪着许家玉坐在院子的花树下一边绣着帕子一边说着闲话。

许家玉清减了许多,清秀的瓜子小脸瘦了一圈,愈发显得我见犹怜了。本来就是个内秀的,不爱说笑,这下在家里更是很少能听到她说话了,只有庄善若偶尔还能和她说上几句。

许家玉绣的是一枝迎春,配了金黄的丝线绣那花瓣,银色的丝线绣那花蕊。她低头绣了几瓣,总是觉得心不在焉的,手上的功夫一停,眼前便出现了郑小瑞那张露着yin邪笑容的脸,和那双搂着她腰的让人作呕的手。那日受辱的一幕又重新涌上心头,许家玉不由得觉得心浮气躁,那花瓣便怎么也绣不好了,干脆就罢了手,看着旁边的庄善若绣。

只见庄善若穿了一件家常的桃红细布衫子,衬得肌肤胜雪,还是新妇,总是要穿得鲜艳些。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靠近发根处是一片细细的绒毛,眼睛盯着手中的帕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许家玉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房中庄善若劝慰她的话来,虽然是疼爱她的嫡亲大哥,可是她也不由得替庄善若叫屈。大哥若是有一日痊愈了便好,如若一直是这般模样,那大嫂岂不是要委屈一辈子。如果是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庄善若抬起头,微微一笑道:“小妹,怎么不绣了?”

“我眼睛盯着有些乏了。”许家玉掩饰道,“我看看大嫂绣的是什么?”

庄善若便将手上的绣活举到许家玉面前。竹绷子绷着一块白色的绢帕,上面绣了两朵并蒂的石榴花,就剩那绿萼没绣好了。这颜色配得巧,不单单是一色呆板的大红,另有朱红,深红,水红各色,过渡自然,将那两朵石榴花绣得像是活的一般。

许家玉不由得啧啧称赞道:“没想到大嫂还有这么好的手艺,这花绣得倒是比真的还要好看几分呢。”

“绣着玩罢了。”

许家玉见庄善若谦虚,便笑道:“我看大嫂像是变戏法似的,这个也会那个也行的,就是不知道大嫂还有什么本事?”

“我哪有什么本事,这手绣活是我娘教的,我娘去得早,我那时候又小,没定性又贪玩,只是学了个皮毛。”

许家玉捧着竹绷子,道:“大嫂是不是偏爱石榴花?我记得那两只箱笼上雕着的也是石榴花呢!”

“凑巧罢了,榆树庄的姑妈家的院子里就种了一棵大石榴树,眼面前也没什么应时的花可绣,我就绣了这石榴花。”庄善若心里一动,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她本不爱这石榴花,嫌它开得太艳,花期又太短,只一天便败了。只是惦念着王有龙对她的那份情,不知不觉便绣了这并蒂的石榴花。

“石榴花也有并蒂的吗?我往日只听说过并蒂的莲花呢。”许家玉疑惑地问道。

庄善若正要作答,那竹绷子却被人一把夺了去,只听得童贞娘咯咯一阵笑,翘着兰花指将那竹绷子举在眼前端详了半天,道:“好巧的手,好漂亮的花。”

许家玉见是童贞娘,倒是把头低了下去,这个嫂嫂尖嘴利舌的,她没兴致多搭理。

童贞娘兀自喜滋滋地道:“我刚把元宝哄睡,这才得了空过来。天气这么好,坐院子里绣绣花说说话倒是极好的主意。就是我那手绣活实在是登不了台面,不像大嫂和小妹那么手巧。”

许家玉拈了一根银色的丝线没有说话。

庄善若只得搭话道:“什么巧不巧的,不过是绣着玩罢了。”

童贞娘笑得眉眼弯弯,道:“啧啧,看这花绣的,就是城里绣庄里卖的也没这绣的精致。”然后又对着许家玉笑道:“小妹未出阁,自然是不知道了,绣这并蒂的石榴花啊,是求那多子多福的意思呢。”

许家玉却愣了一愣,这二嫂是八面玲珑之人,今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说错了话,大哥这副模样怕是也不能生儿育女了。

庄善若却是面色不动,不知这个童贞娘拿这个话刺她是什么意思,嘴上却道:“弟妹惯会取笑我,我绣的花样子老旧,哪能和绣庄里的比。”

童贞娘面色闪过一丝得意,故意苦着脸道:“也不怕大嫂笑话,元宝这孩子闹腾,我一天下来也腾不出手来绣上个一针半针的。我在娘家的时候衣裳鞋袜大多也是让绣娘做了,这女红竟也没正经学过几天。我就爱大嫂这一手绣活,要是大嫂得空的话,倒是帮着给元宝做几件小衣裳小褂子什么的,我的活计娘可看不上眼,楞说是把元宝打扮得村气了。”

庄善若知道童贞娘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说这么一堆好话原来是为了这个,元宝那孩子她本来就喜欢,许家家务事也不多,做些个小衣裳也不费什么事,倒是满口应承下来了。

童贞娘更是欢喜,又不住嘴地夸着许家玉绣的迎春花。

许家玉本来便是心里有事烦闷着,加上厌烦童贞娘满口虚词,只顾低着头用那银色的丝线细细地绣那迎春花的花蕊。

庄善若怕童贞娘尴尬,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承着。

突然从后街隐隐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庄善若停了针线,侧了耳朵仔细地听了听,道:“是哪家办喜事吗?”

“可不是,就是隔两条街的善福堂刘家给二儿子刘昌娶媳妇呢。”童贞娘掸着新上身的翠绿马面裙道。

善福堂?庄善若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算,可不是,今日正好是九月十八,正是刘春娇的好日子呢。这几天过得糊涂了,连这个日子也差点忘记了。

“听说娶的也是榆树庄的女子——不知道大嫂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善福堂的刘昌我去抓药的时候见过好几面,精明能干着呢,长得也体面,做生意倒是比二郎要强些,恁大的一个善福堂,一个人也能撑起来。”

“是同村,不过只是偶尔见过几面罢了。”庄善若一句就敷衍过去了,也不想和童贞娘多谈。

一直闷不做声的许家玉道:“我听娘说这个刘昌眼睛长到了头上,以往也寻了好几家的姑娘,都是不满意呢,就不知道这新娘子是个什么模样。”

“戚!小妹你就不知道了,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看这个新娘子啊也是处心积虑地巴上来,她一朝麻雀变凤凰,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得抓牢了。”

庄善若含笑不语。幸福是自己的,不是旁人的闲话就能消磨半分的。她心里暗暗高兴,春娇嫁过来后,至少以后在城里她也能有个说说话的人了。

童贞娘瞟了庄善若一眼,讪讪笑道:“不过是听说。”

庄善若不以为意,淡淡笑道:“这也算得上是她的福气了。”

“可不是,善福堂家大业大的,等老爷子百年之后,还不得落到刘昌的手里。”童贞娘转了转眼珠子,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我多嘴,只是我看这个刘昌额头窄嘴唇薄的,不像是个有福之人。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往后还不知道是怎么的呢。”一想到这个刘昌她心里就不自在,都是二儿子,刘昌倒是个有运气的,掌了家业不说,大儿子还识相地一命呜呼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福分消受。

庄善若听着童贞娘的话,一走神,针尖差点就戳到手了,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刘春娇和她说过的八字合婚的顾虑,以及偷偷改了八字的秘密。她在心里打消了这个忧虑,刘昌和刘春娇郎有情妾有意,这哪里是所谓什么八字能够作准的?

许家玉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好参与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她收了针线,问道:“二嫂,我娘呢?”

童贞娘丹凤眼一斜,眉头一皱,道:“还不是躺床上生闷气,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去善福堂做全福人帮着料应喜事,这不托脱说病了不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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