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便将素娟拉到一旁,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素娟不由大惊,道:“这么说来岂不是三个哥儿都可能是中毒,咱们这园子里怎么竟然有这样的东西。”也不敢停留,赶紧回去向老太太回禀。 陶老太太自是吃惊,心中挂念孙子,只是这许多宾客可如何是好。权衡之下还是孙子要紧,一路赶到大房院儿里来,一路吩咐赶紧派人去请太医,并将平日里看园子的,照顾花房的一概先捆了看起来,过后儿再发落。 及至到了大房,明哥儿不言不动不醒,老太太也不禁滴下泪来。却见去之前大房派过去三房的人回来,只说三房连门都不许她们进,更别说请陈姑娘了。 老太太便道:“如今明哥儿这个样子,你们妯娌还置什么气,还不快抱了明哥儿一块儿过去。” 大夫人已哭得两眼通红,心中却明白,忙忙让人抱着明哥儿,扶着老太太一同过来。守门的婆子见是老太太,那里敢拦着,忙忙的请进去,早有机灵的丫鬟进来禀告。 三房里荣哥儿已醒了,精神还差,正喝着绿豆熬的糖水。小豆子却还在昏睡,绿豆汤已灌了下去,一时也不见效果。三夫人只守在床前,三老爷也回了来照看。听说老太太等人过来,众人便迎了进来。 三夫人已拜倒在地,只道:“都是明哥儿做下的,老太太千万要给我们做主。” 陶老夫人忙让人将三夫人扶起来,道:“这孩子们的事儿,如今何苦说这个,连明哥儿也昏着,快安排去睡了。”自有丫鬟们应着,便将明哥儿安置在小豆子睡着的炕上。 见到荣哥儿醒了过来,陶老夫人也放心了些,“荣哥儿既是醒了,想来吐了就好了,应是不碍事的。”见梅清在一边儿,一把拉住梅清的手,连声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如何呢。” 梅清连忙道不敢,又道:“这东西毒性厉害,荣哥儿吃得少,只吃了一颗,兼且只咬成两半儿,没有咬碎,所以吐了之后中毒较轻。如今虽说醒了,还要好生调养着。只是小豆子和明哥儿吃了多少不甚清楚,小豆子应是至少吃了四颗,说不定还有咬碎了看不出的。如今还是赶紧请大夫来才是。” 正说着,大老爷陶志平已带着两名大夫过了来,一名是之前明哥儿乳娘让管事去请的,请的是府里相熟的同春堂的文大夫。还有一名是后来老太太让请的赵太医。 大老爷本是在溪桥阁照应着宾客们听戏,后来听说儿子情形不好,也顾不得了,让二老爷陶志山留下招呼,自己也赶了回去,谁知回了院子发现都来了三房,又过这边儿来,正好碰上了大夫们。 赶紧请大夫进了来,大夫人和三夫人也顾不得回避,忙将情形叙说一番,并将明哥儿留着的剩下的豆子并几个孩子吐出来的给大夫看了。看着神色恹恹的荣哥儿和昏睡的两个孩子,两名大夫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互相对了对眼色,均一时没有说话。 赵太医已年近花甲,一双眯缝眼,更低垂了眼皮,谁也不知他想些什么。文大夫年约四十许,长条脸儿,面色白净,留着山羊胡子。因经常往来极相熟的,此时摸了摸胡子,先开口问道:“荣哥儿醒了过来,可是服了什么药物?” 唐凯便答了几句,说清了情况,主要是发现的早,吃的也少,催吐及时,内服只用了绿豆汤。 文赵两位大夫听了神色俱是一震,文大夫便追问道:“如此说来,贵府中必是有人识得此物,故此才催吐并服用绿豆汤的了。” 大夫人却叫道:“绿豆汤可解毒么?如何不给明哥儿吃!三弟妹你好狠的心。”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三夫人便道:“这不是明哥儿才抱过来么,又赶上大夫来了,自是让大夫瞧了再说,若是要吃,现成儿熬的有,只管拿去灌。” 大夫人听说,也不管文大夫,只盯着赵太医,问道:“赵太医,您老人家给句话,这绿豆汤可对症么?” 赵太医苦笑了一下,道:“实话说吧,这天下毒物多了去,这黑色的豆子一时也分辨不清是何种毒,不过吃了怀疑有毒的东西,赶紧吐了却是极对的,绿豆也确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吃些也无妨。不知可否请先前辩出毒物之人一见?老朽也好请教一番。” 大夫人听到说绿豆汤可服用,便催着乳娘给明哥儿灌了一碗。 梅清见大夫来了,便退到一边儿,只盼着这里的大夫懂得解毒之术,谁知这两位看来都不认识这黑色豆子,此时陶家众人都向她看过来,只得走前两步,与两位大夫见礼。 文赵二人见了颇为吃惊,不过看了梅清衣饰打扮,乃是一位小姐,便也旋即明白过来,梅清并不是医者,应是碰巧识得此物而已。 总算想到毕竟是这女子首先发现毒物,文赵二人还是维持了基本的体面,拱手还礼。赵太医自持身份,不肯开口。文大夫便问道:“不知姑娘对此物了解多少,还望不吝告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梅清倒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理了理头绪,道:“其实小女并不通医理药性,不过是曾经在书上见过此物,故此能辨识而已,如何解毒,还要依靠两位先生。” 听她如此说,文赵二人脸色缓和了不少。梅清接着道:“据小女所知,这黑色的豆子实则乃是曼陀罗花儿的种子。”看到文大夫迷惘的表情,梅清便知道他大概没听说过曼陀罗花,便又道:“这曼陀罗花有许多名字,因为花朵似喇叭,又较平常的喇叭花儿大些,所以也有称之为大喇叭花儿的。” 这回文大夫和赵太医都有了恍然之意,看来多半儿有些印象。梅清又接着道:“这曼陀罗全株均有毒,不过最毒乃是种子,因为味甜,所以容易被小孩子们误食。因初起之时常有喉咙痛、发烧症状,稍不留意就会误认为是风寒。” 文大夫便追问道:“大喇叭花儿我倒是略有所闻,去年听说在南城有几个小孩子误食失救而死,其后还将这花儿狠狠铲除了许多,连平常的喇叭花都少见了。想不到姑娘竟然在书上看过,不知是什么书?可否取来查阅?上面有没有记载解毒的法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个也答不了,梅清苦笑了一下,道:“这书还是几年前看的,名字早已忘记,书也不幸烧毁,恐怕要让文先生失望了。至于解毒的法子,我记得是必得催吐的,最好多吐几轮,尽量将毒物清除干净。 其实还有个解毒的方子,可惜我只记得头一味是绿豆衣,后面还有两三味辅药无论如何想不起了。因绿豆衣府里并没有备着,故此先熬了些绿豆汤喝,绿豆衣已着人去买了。到底如何解毒,还请两位先生斟酌。” 文大夫思索了一番,望向赵太医说道:“若说与绿豆衣配伍,我意可加甘草,银花,先生以为如何?”赵太医年老成精,依旧没说话,只微微点头。文大夫便斟酌一番写了个药方。老太太并夫人们忙忙吩咐下人赶紧去抓药。 梅清见有大夫坐镇,微微松了口气。忽见二老爷陶志山并二夫人许氏也都赶了过来探视,原来二老爷本在溪桥阁招呼宾客,只是这边儿动静如此之大,大家都渐次听闻,客人们都是极明理的,便都告辞而去,只说等哥儿们大好了再过来探望等语。梅清便乘机告辞,也想要回去。 老太太那里肯放,只道:“好姑娘,你今日便在这里住下罢,王府那边我自打发人去说,绝不让你为难。”说着又让人赶紧将梅清身边服侍的人带过来,安置梅清留宿等事。 梅清无法,只能先留下来。梧桐和阿平先头儿被梅清打发过去给曹敏刘芝兰传话儿,之后便留在了溪桥阁,见众人均告辞而去,正在彷徨。连刘芝兰也只说要走,被曹敏硬留下了,只说等着梅清一道回去。 幸好老太太派了人过去找陈姑娘带的丫鬟,方得知原委,曹敏便放了刘芝兰回去,自己带着梧桐等人也过来看视。陶府自是另安排体面媳妇去王府传话儿不提。 三房这边儿汤药已熬好,给荣哥儿喝了半碗,明哥儿和小豆子仍在昏睡,硬灌了些去。一时也不见效。唐凯兄弟见荣哥儿精神了好些,显是无碍的了,且三房人多且乱,便也告辞了去。临走唐凯遥遥望着梅清拱了拱手,没有说话自去了。 曹敏和梅清被安置在三房西厢的偏厦住了,与两个哥儿相邻。晚膳洗漱等事也就从权随意。 文赵两个大夫商量了也轮流去客房休息,留一个在哥儿身边守着。老太太被几个儿子苦苦劝了回去,大夫人和三夫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走,梅清夜里过去看时,两位夫人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只各自盯着自己的哥儿。 梅清心里只觉得不安,因夜里人少,她过去看时便悄悄用真气探查了一番,两个哥儿体内并无阻滞,只是脉络运转极其缓慢,且有越来越慢之势。 因心中忧虑,且在客中,自是睡不踏实。刚刚恍惚听得外面梆子敲了寅时,旁边儿的屋子忽然闹腾起来,转眼便有丫鬟来拍这边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