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老家是章丘啊。“苏宛如的爷爷无数次对孙女说。 咱祖宗来这里已是170年前的事了! 可是爷爷每回提起,都是老泪纵横。 他的高祖是道光25年从章丘打铁来星官村的的,那是公元1845年。 铁匠总是三人一伙——一个烧炉,两个使锤。 一同来的是学曾弟兄仨,后来回去了一个——这些,都在章丘那个上百年发黄了的族谱上写着。 现在的苏家人全都是那个学曾的后代。 学曾生前给多处桥梁和庙宇捐了款,在好几个石碑上留下了他的大名,这是苏家人颇引以为豪的事。 上世纪60年代,苏宛如的二爷爷和另外一个爷爷去章丘认过祖,带着大米和花生油。 花生油自古以来就是本地特产;大米那年头在北方是个罕物,是苏宛如的爷爷用粮油票买的。 苏宛如的爷爷是木匠,解放后在三大改造中入了社,成了国家的职工,有工资,也有粮票。 两位爷爷就那样用肩膀挑着大米和花生油,千里迢迢走着,也就是步行,去了一百多年前的老家。 族里人非常热情,叫他们抄了家谱。 那时,苏宛如的太爷爷已去世。他老人家生前一直念叨着,很想知道自己按家谱到底应是哪一辈。 城有城墙,大庄则有围子墙。 小庄就没有了,所以怕土匪。 但是苏宛如她爹的姥姥家是大地主,其家也有高高的围子墙。 弟兄仨来了之后,冬季把村民的锄头取直,人们拿着在围子墙上站岗,防卫。 到了春天,三人再把村里的锄头弯回来。 那年,村里没给他们钱,而是给了他们地。 从此苏家人在星官村扎了根。 学曾的弟弟学良没有传下后代,另外一个弟弟回去了。 学曾只有一个儿子叫敬文。敬文也做善事,他给舜帝庙捐过钱,所以舜帝庙上也留下了他的大名。 敬文也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苏宛如爷爷的爷爷。 其人,老人家已经不记得了,光知道他名叫苏继正。 苏宛如的太爷爷弟兄四人,老大有病,老三老四还小,一家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一定要他读书! 苏宛如的太爷爷发蒙入私塾的时候,老师问:你的名怎么是两个字?你的辈是什么?你看人家的名都是三个字。 俺爹说不知道。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怎能没有辈呢。你叫苏兆和吧。 苏兆和,也就是苏宛如的太爷爷,属羊,上论下论上孟下孟都背过,没怎么干过农活,也没学什么手艺,年轻时家事有其父掌管,长子一成人就放权给长子,所以一生没怎么cao心,很有书生气。 他也曾和村里人出去考过功名,可惜考着考着就不兴考了。 他有五个儿子,大儿子过继给了长兄,三儿子过继给了四弟。 也就是说,苏宛如的大爷爷和爷爷分别过继给了他们的伯父和四叔。 所以,苏宛如记忆中,爷爷的四婶儿就是和他们家一起生活,爷爷养她一直到老。 所以,苏宛如从小喊她老奶奶。 老奶奶成天背着她到处玩,到她背不动,就用爷爷做的小木车推。 解释一下,所谓过继,就是继承其家产并养其老,其它关系不变,比如,苏宛如的爷爷和大爷爷仍然是一家人,仍然是他们的爹娘的儿子。 苏宛如的爷爷弟兄五人,分工如下:她的大爷爷是个大总管,相当于总理;二爷爷相当于外交部长,凡外边的事,归他管;她爷爷则管家里的事,相当于内政部长;五爷爷呢,就只是上学,上学,什么事也不管,五奶奶都过门儿了,他还在上学…… 这就是苏家的家族史。 到苏宛如出生的时候,苏家的老宅就有两个大院。 外面这个院,也就是苏宛如的爷爷的四婶子家。苏宛如的爷爷养她到老,也就把这个院儿继承了过来。 里面那个院,有个祖上传下来的五间大堂屋,三间西屋和三间东屋。 堂屋的西边三间,苏宛如的爷爷奶奶住;东边两间,住的则是她大爷爷大奶奶。 苏宛如的爹妈是在西屋里结的婚——但并没有分家独立过日子;东屋三间住的就是二伯母一家五口了。 族里其他人,早在苏宛如出生之前就搬出去了。 苏宛如的女儿在清华读大二,政治课的老师布置了个作业,就是写家族史。 所以苏宛如写了这篇流水。 一个家族史能折射出中国近现代史啊。 但是你可以从中看出,给一个家族传宗接代的是儿子啊。 苏宛如的爹几十年来都在做一个四世同堂的梦。 为此,他不惜举债——用后半辈子养老的钱——建了一个前后两进的大宅子,有垂花门,有很大的影壁,有大石头做的门枕,黑漆的大门……他指望着和长子长孙以及长子的长孙四世同堂! 可惜,在这个大宅院里,苏宛如的大弟媳都快45岁了,还没有给苏家奉献一个男性继承人! 唯一的女儿,从小在她姥姥家长大——你知道女孩儿在苏家是多么不舒服——马上要考大学了! 苏宛如的二弟倒是有一儿一女,可是,这个孙子不属于他爷爷那个大宅子…… 苏宛如的的爹日夜不安…… 这个一共有十八间屋的大宅子,不知将来姓甚名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