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笑问见招拆招,段香持却步步紧逼。此刻,她白衣如雪,长发飘飘,俏丽于山茶花丛中,清丽之中竟然透出了一丝冷艳。 应笑问几番闪避,最后轻轻落在了另一处花丛之外。 只听他刚刚开口唤了一句“公主殿下”,段香持却又挥掌袭来,这一次,不仅仅是掌,更间杂着一道寒光。 只见段香持纤手微扬,白皙而秀美的手指间,一片银光一闪而没。 她左掌轻挥,右手却已向着应笑问迎面挥出了她的杀手锏 ——那是一柄弯如半月一般的银刀。 刀光闪烁,刀锋回旋,向着应笑问劈面而来,应笑问心中一紧,万料不到她竟真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的心往下一沉,在刀光之中依稀仍可看到段香持清丽无双的娇颜,眉宇之间却浮动着一抹奇特的柔媚。 那一刻,应笑问在心中叹息了一下,然后,他的手便在腰间轻轻滑过。 瞬间,应笑问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柄软剑。 ——这柄软剑长约三尺,剑身宽不过寸余,因此一直被他藏在腰间。此时看去,剑身锋锐无比,竟然隐隐透出一股金色光芒,如同皓日丽月,流光婉转,虽然金光流动,却是煞气逼人。剑柄上用金丝盘着两个篆文,仔细看去,却是“流光”二字。 段香持一见此剑,登时双眸一亮,似乎连雪白的面颊都被此剑映得有些泛金。 只见金光一闪,应笑问手中的剑芒如同惊虹乍现,迎上了呼啸而来的银刀。 却听“嗤”的一声微响,那原本回旋于半空之中的弯月银刀,竟然已经在那金色剑芒的流动之下断为两截。 刀已断,但势未绝。只见那两节断刀分别呼啸盘旋着飞了出去,花丛之旁原有几棵树木,只见刀锋过处,两株直径尺许的柳树居然应刀而断。 ——那银刀之利,有目皆睹。 ——那一刀之威,显而易见。 ——然而,这一剑之利之威,却远远在那一刀之上。 应笑问一剑挥出,原以为段香持会另有奇招,不料她眼看着自己的弯月银刀被宝剑削断,竟然就此收住了手。 应笑问一愣,剑势一收,那剑刃却是十分柔软,此刻却在他手上微微颤动,霎那之间已是散出了一片金色剑花,并同时发出嗡嗡之声。 段香持凝视着他手中之剑,脸上的神情似是如醉如痴,半晌之后方喃喃道:“这莫非便是中原武林传说中的宝剑‘流光’?” 她于生死相搏之际,不但说停便停,此刻更是对着一柄剑流露出十分倾慕的神情,却令应笑问几乎哭笑不得。 他将剑凝住,缓缓收于腰间锦带之内,这才向段香持道:“公主眼力不错!此剑正是‘流光’。” 段香持的目光随着“流光”的收回,再一次停在了应笑问的脸上。她仍是在笑,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笑容之中,却已丝毫没有了片刻之前的杀意。 只听她轻轻道:“我猜的不错……你果然是御剑峰的传人!” 应笑问闻言,目中精华一现,随即便淡淡道:“可惜,公主仍是猜错了!或者说,公主的这句话说得不甚准确……应某其实只能算是御剑峰的传人之一罢了!” 段香持却似毫不在意他这句话,只是自顾自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居然真的能亲眼见到这柄宝剑……”她面上的神情,似是喜悦,又似是伤感,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应笑问见状,不禁微微苦笑,只听他道:“公主殿下将应某约到此处,之后便忽下杀手……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眼这柄剑么?” 段香持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向应笑问莞尔一笑道:“当然不是!我约司空大人前来,只不过是要解除我心中的疑团而已。” 应笑问“哦”了一声,冷冷道:“疑团?不知公主所说的疑团,究竟是殿下心中的疑团,还是陛下心中的疑团?此刻却是否已经解开?” 段香持见他一脸冷淡之色,便向他笑道:“司空大人,我知道你其实没有生气……倘若你真的心生恼怒,只怕此刻我也就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只因你自被我父皇破格奉为大司空之后,朝野上下流言种种,你又不肯将自己的家世来历、师承背景向别人讲清楚,自然难免会令人怀疑。” 应笑问闻言又道:“莫非公主此刻已经对应某毫不怀疑了么?” 段香持缓缓道:“这是自然……恩……也不是……我仍然奇怪阁下以御剑峰传人的身份,竟然会纡尊降贵,屈就到鄯阐侯的府上教高升泰习文练武。此事倘若为凌宫主得知,他老人家难道不会生气的么?” 应笑问淡淡道:“应某虽承家师错爱,传以宝剑,但生平却从未得获机缘能够踏足御剑峰一步……” 段香持诧异道:“这却奇了!莫非凌宫主不喜欢你这个徒弟?还是你得罪了他?……这也不对……倘或如此,他又怎么会将御剑峰剑神宫内十柄宝剑之一的‘流光’传授于你?” 应笑问缓缓道:“家师乃是武林之中一代宗师,行事出人意表,难以揣测,做弟子的自然更不敢去枉测天意了。” 这番话回答的虽然模棱两可,细想却也在理,段香持见实难再问出什么,便向应笑问微微一笑道:“司空大人,这次得罪啦!改日我请父皇亲自向你置酒赔罪!” *************************************** 龙德宫内,段思廉听罢女儿口述,不禁陷入了沉思。 当年,高智升推荐应笑问入朝为官,此人年纪轻轻,却十分精明干练,行事举止更是不俗,不似一般人家子弟,因此短短一年以内,便获封为大理国三公之一。 说句实在话,段思廉初时对应笑问的身世来历,一直都充满了怀疑,只是碍于鄯阐侯高智升的面子,不便有所擅动。 在此期间,他也曾派人多方查探,更曾在应笑问本人面前旁敲侧击数次试探,然而此人竟然滴水不漏,却更令人心中难安。此次令公主亲自出手,却也是迫不得已之事。 ——想不到的是,应笑问竟是御剑峰的传人! 这个消息虽然令段思廉打消了以往的种种顾虑,却又使他对应笑问凭空增添了几分好奇。 他既然是御剑峰的传人,却又为何要到高智升的府上做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莫非高智升的势力竟然已经到了能够染指御剑峰剑神宫的地步了么? 段思廉在心中想了千遍万遍,却始终只能得到两个字的答案 ——不会! ——万万不会! 高智升统帅天南乌族三十七部,听说近日又得到了拜月教的支持,倘若连御剑峰也与他联盟的话,他大可不必对乾坤堂忌惮若此……乾坤堂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堂,但绝大部分的势力都远在中原一带,位于大理国境内的分堂仅有五个,单凭这五个分堂的力量,怕是和御剑峰对抗都颇为吃力,更何况还要加上横行天南的拜月教。倘若真是如此,高智升大可以借助御剑峰和拜月教的力量来牵制乾坤五堂,自己亲率乌族三十七部围兵大理,只要他将国号更改、帝位坐稳,想来即使是令千秋也不便再强加干预天南一带的政事。如此一来,岂不是顺水推舟? ——因此,御剑峰和鄯阐侯府结盟之事,此时看来,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既然他们不可能结盟,那么应笑问便是友非敌……即便他不是友,想来也不会是敌…… ………………………… 杜鹃见段香持回到玉真宫之后,神色却与出宫之前大为不同。她在宫外之时,亲眼见到段香持和应笑问的一番激斗,之后却又似是握手言和,实是不明所以,因此时下却是满腹疑窦,只是不敢向公主发问。 段香持见杜鹃做起事来便无精打采,心中早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她此刻心情甚佳,便坐在七宝镶嵌的梳妆台前,一面令杜鹃为自己梳头,一面却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谈天说地。 杜鹃见公主心情极好,终于忍不住问起关于应笑问的事情,说起话来也是轻描淡写、小心翼翼。 段香持知道她这两日被自己训斥得怕了,忍不住心中好笑,虽然不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向她尽述,倒也捡了些相关的武林典故和她聊了起来。 只听她道:“杜鹃,你可知道令皇叔是什么人么?” 杜鹃笑道:“公主这不是说笑么?天下谁不知道令公子是乾坤堂的少主?” 段香持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可知道咱们的司空大人和令皇叔又是什么关系?” 杜鹃闻言,却睁大了眼,奇道:“什么?公主你说司空大人和令公子之前便是认识的么?我看着他们分明不像是认识的啊?” 段香持笑道,“我并没说他们一定相识……司空大人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极好……想来,令皇叔也一直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或者说,令皇叔一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