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纷扬扬的雪花越下越大,茫茫四野皆是一片银白,寒凤,而 过。卷起团团雪花,掀起层层雪幕。 刘满屯看着一大包东西。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在风雪中迈着稳健 的步伐往村子的方向走去,一边儿还不时的向四周观望着,看不尽这片 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感觉还是心态的缘故,他的心里有 一种极其踏实的感觉。 远远的看到那房顶和院墙上都覆满了白雪的村庄之后,刘满屯不由 的加快了步伐。 大概是下雪的缘故吧?村子里对街道上连个人罚都没有,偶尔能听 的到街道旁谁家里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不知不觉的,刘满屯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在想着 回到家里看到亲人,先说些什么呢?他们有没有变了样子?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刘满屯并没有立刻推门而入,而是静静的站 在风雪中,眯着眼望着这个家。 院墙依然是低矮的用土块和少量的砖头堆砌而成;院门依然破日不 堪。左侧的那扇门上还崩裂开了一道四五公分宽的口子;透过那裂开 的口子,能够看到院落里少许的景象,满园积雪皑皑,房屋的墙壁上那 些砖块儿都斑驳脱落。窗户上糊猿着发黄的厚纸” 忽而,听得有脚步声在院落里响了起来吴梅丫端着一个瓷盆。匆 匆跑到西屋里面。 屋子里传来了刘二爷苍老的声音:“梅丫,晌午的时候少做点儿 饭。援勇他们仁今天在队上吃饭。” “哎,知道了。”吴梅丫清脆的声音从西屋里传了出来。 刘满屯听着俩人亲切的熟悉的声音。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他上 前两步,用肩上扛着的麻袋顶开了院门,老旧的院门发出了吱嘎嘎的声 响,刘满屯迈步而入。 “谁啊?”西屋里吴梅丫喊道。 刘满屯兴奋的想要叫出声来。但是他忍住没有回答,而是快步的往 堂屋里走去。 吴梅丫从西屋探出头来。看到了一个穿着绿军装的结实的背影,那 个人扛着一麻袋的东西。手里还拎着个黄绿色的大忧布包。吴梅丫本 来已经张开要喊问的嘴巴,此刻却忘记了问话,半张着嘴巴呆呆的注视 着那个人顶开格帘子走进了屋内。 “爷爷,我回来了。”刘满屯一进屋便看到了正坐在抚边儿火塘 子跟前儿,搓着草绳的刘二爷,他眼角的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声音哽咽 起来。 刘二爷猛然抬起了头,怔怔的注视着刘满屯看了一会儿,才咧嘴一 笑。说道:“臭小子,不在部队好好待着。回家干啥?” “想家了。”利满屯老老实实的回答。 “把泪儿给我擦掉,丢不丢人啊?还解放军战士呢!。刘二爷笑呵 呵的佯怒道。 “满屯哥回来啦?” 惊喜的叫声中,郭燕和王秀花从里屋蹦了出来,欢欣的叫着: ”哥,你咋回来啦?呀”你还扛着袋子干啥,快放下啊” “哥,这里面前装了些啥啊?” 两个丫头围着刘满屯帮忙接过帆布包和麻袋,用手替刘满屯扫去肩 膀和身上的落雪。刘满屯开心的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摘下军帽 磕打掉上面的落雪,看着满脸兴奋的郭燕和王秀花说道:“小燕子和秀 花长这么高了都成了大姑娘,越长越好看了… “满屯哥!”韩晓云从外面跑了进来,兴奋的叫了一声,她刚才在 西屋和吴梅丫一起揉玉米面贴锅饼子来着。 “哎,晓云,快快,去揭开那袋子。哥给你们买了东西 满屯觉得鼻头酸的厉害,他暗暗的在心里想着,应该高兴啊,好不容易 回到家了,心酸什么? 几个姑娘家立刻将袋子上的积雪扫落然后将袋子拎到炕边儿解 开。从里面将刘满屯买的东西一一逃了出来。摆在炕上,一边儿嘻嘻笑 着嚷着都有什么什么, “回来便回来。买这么多东西干啥,浪费钱。”刘二爷嘴上虽然 责备可脸上却笑开了花,早已经放下手里的活计,挥手说道:“快坐 到火塘子着儿暖和暖和。” “哎。”刘满屯答应了一声,便搬了把小凳子坐到火塘子的另一 边儿,抬起头的时候,吴梅丫已经走进了屋内。站在了门口,怔怔的看 着刘满屯,眼眶红红的。吴梅丫的双手上还沾着一些面清。当和刘满 屯的双眼对视上之后,才终于张了张嘴:‘哥,回来啦。” “嗯。”刘满屯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吴梅丫那通红 的双眼,心里没来由的便泛起了一阵的愧疚,“梅丫,这两年辛苦你 了”这是刘满屯的心里话。他和保国哥都在部队,家里面这帮孩子 们。就属吴梅丫最大了。而且她从小就最懂事儿听话,又勤劳懂得心 疼人。 吴梅丫苦涩的一笑,说道:“没啥,弟弟meimei们都长大了,都帮 得上手。” “哦。”刘满屯叹了口气,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刘二爷发觉这俩孩子有些不对劲儿,心里明白所为何事,咳嗽了两 声说道:‘梅丫,晓云,去去。买点儿rou,你们满屯哥回来了,今儿中 午炒俩菜,喝点儿酒……” “哎。”吴梅丫在再裙上擦了擦手 “i 韩晓云笑着说道:‘爷爷。我哥买回来rou啦,您弄啊,买了这么多 呢。” 刘二爷扭过头来看去,便看到韩晓云双手端着那个斤猪rou,正笑嘻 嘻的看着刘满屯呢。 刘满屯笑了笑说道:“回来的时候匆忙,下了车在邯郸市里买 的” “买这么多干啥,过今年也吃不完,”刘二爷依然口是心非的责 备着,一边儿伸手偶那个裤腰上摘下来烟锅,想点一锅烟抽两口。 刘满屯侧身从蜕上拿过来那条大前门。一边儿拆这封,一边儿说 道:“爷爷,抽这个吧。我给您老买的。” “抽这玩意儿干啥,贵的要命。刘二爷嘴上说着,手上已经把烟 锅插回了腰里。伸手接过刘满屯递过来的一包烟。撕开掏出一支塞到 嘴里。一边儿戎着火柴点燃。一边儿含糊不清的说道:“平常罗宏那小 子就经常给我拿这种卷烟,我不大爱抽这玩意儿,抽起来没劲儿。” “反正都买了,也不能退。您就将就着抽吧。”刘满屯笑着说 道。心里却又一次感慨心酸。爷爷年纪大了。真的老了,说话都没有前 些年那种直爽豪迈的气概了。 “唔,你也抽一根儿啊。”刘二爷将一包烟递过来。 刘满屯也不拒绝,接过来抽出一支,将烟包放在炕上,点着了深吸 一口,吐尽了烟雾,这有说道:,爷爷,这两年家里都好吧?” “嗯,好着呢,姑娘家小子们。都帮得上手了,村儿里谁不羡慕 咱们家,说劳力多,都能干活儿,最不济的是小燕子,一天也拿六个工 分呢。”刘二爷笑呵呵的说道,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花儿一样,“还有 你和你保国哥,俩人都挣了国家的钱,咱们家在村儿里过的最好 了。” “呵呵,好,好。对了爷爷。保国哥当连长了您知道不?” “知道,前此日子收到他寄来的信了,嗯嗯,有出息,满屯啊 你也得争口气。将来再部队当官儿。挣的钱多此,你保国哥现在一个 月能二丰来块钱呢。” 刘满屯表面上笑得很开心。心里却哀叹着,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 活到当连长的时候呢。他扭头看了看又问道:“怎么没见援勇、平贵 还有小毛?” “都到南地刨藕去了,市里下来人催的紧,说要过年了,给钢厂的 工人发过年的东西呢。早些天就刨了不少,昨儿晚上又来人说不够。今 天村里安排了三十多号人冒着雪加紧干,人家说晚上就来拉呢”说 完这些,刘二爷犹自牢sao着:‘这当工人的就是好,吃着国家的粮挣着 国家的钱,逢年过节还给他们发礼品,咱老百姓咋啥都不给发呢” 刘满屯不再问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小凳子上,听着刘二爷牢sao着一 些话。 吴梅丫招呼韩晓云俩人去西屋做饭去了。王秀花和郭燕则坐到炕上 将刘满屯给她们买回来的花布、红头绳x头花,翻来覆去不厌其烦的 看着,比戴着…… 刘二爷抽完了一支烟,又点燃了一支,一边儿抽着一边儿牢sao着: ”本来今年征兵,是要让援勇和平贵都去的,当兵多好啊,又光荣又赚 钱。部队上还管吃管住,发衣服穿可平贵这小子不争气,天生长 了双扁平足,体检的时候就给剧下来了,援勇倒是验上了,可到最后让 人给顶了,这不,一个也没走成。明年再说吧,听说市里面征女兵 了。就要诚实户口的,您说咋就不来咱们农村招女兵?要是来的话。梅 丫和晓云她们都去” 刘满屯听着刘二爷絮絮叨叨的唠着家常,一点儿都不觉得厌烦,他 注视着刘二爷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有时候会盯着刘二爷像是枯树皮 一般的双手看着。 那时候的农村,没有什么具体的时间概念,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没有 表。天亮了出工天黑了下工,晌午的时候看太阳做饭。若是赶上阴天 下雪下雨没太阳,那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灶做饭吃饭。 刘二爷终于絮叨完了,也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怎么就跟个娘们儿似 的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呢?便自嘲的笑道:“年纪大了,老是爱说说这个, 说说那个的…, “爷爷,您不恶”刘满屯笑着说道。 “糊弄鬼去吧。”刘二爷扶着炮边儿站了起来,冲王秀花和郭燕 说道:‘你们俩就在这儿磨洋工吧啊,赶紧去西屋帮着jiejie们做饭 去。” “哎,知道啦。” 两个丫头俏皮的吐着舌头答应两声,便从炕上下来。欢快的跑跳着 出去了。对于已经大了的姑娘家们来说。过年的时候能扯上花布做一 身新衣服,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何况还有了头花、红头绳,那在村 子里是何等风光的事儿啊。 她们跑到西屋之后,便缠着两个jiejie下午和晚上加班加点的把新衣 服做出来,不能耽误了过年的时候穿。 吴梅丫和韩晓云就笑着说各自做各自的,谁不会做过年就别穿新衣 服。 这头屋子里。刘二爷站起来活动了几圈儿之后,连声感叹着说自己 老了,身子骨不重要了,坐上半天就会腰酸背痛。使不出力气来。 刘满屯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想着出去走走,说道:“爷爷,您别 一,店儿了,多在家歇歇,我出去走走。三年没在家,怪想睿眺” “上哪儿走走去,下这么大雪。”刘二爷埋怨道,他很想刘满屯 就一直待在自己跟前儿,心里有啥话就能找个人唠唠口这两年孩子们 一个个都大了。里里外外千活儿到真的是好手,帮得上忙,也用不着 自己去下地干活儿cao心劳累了。可他们大了。也就各自都有了自己的 心思。平日里很少在家里待着,更不会陪着刘二爷听他说话。 上了年纪的人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讲。总是有点儿招人烦。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孩子们不孝顺,而是没有共同语言,在一块儿 很闷得慌那种。 “没事儿。出去随便转转。”刘满屯笑着回答道。他没有说实 话。因为他心里还在牵挂着一个声小张敏,所以刘满屯想要去知青房 那边儿转转。确认一下,张敏真的离开了双河村。 至于张敏离开又如何。不离开又怎样。刘满屯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只是很单纯的想要确定一下结果。因为毕竟,俩人之间有过一段美 好的感情回忆。 “哦,去吧,一会儿早此回来吃饭。”刘二爷只得点点头说道。 他心里有此不情愿。可心里明白自己一个老头子,总不能一直缠着把 刘满屯捆在身边儿吧?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心事想法。 刘满屯答应了一声。便戴上军帽。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寒风扑面而来,刘满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嗡的一下。一阵 炸裂般的痛楚让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咬着牙快步向街上走去。他不 想让家里人发现自己中了盅毒痛不欲生的事儿。 然而刚刚走到大街上,正要向老宅那边儿跑呢,吴梅丫追了出来喊 道:“哥,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等我回来再说。”刘满屯咬着牙往东跑去。 他却因为头痛的缘故,根本没有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 吴梅丫发现刘满屯一手捂着头急匆匆的往东跑,心里觉得有些奇 怪。听着刘满屯答话的时候头也没回。而且有些焦急,吴梅丫不由得有 些担心和不安起来口犹豫了一下便跑着追了过来。 脑袋里的疼痛并没有前两天的那般剧烈。只是依然让刘满屯担心自 己会忍不住躺倒在地浑身抽搐。 所以刘满屯跑到自己家老宅的门口。发现门锁着的时候,便丝毫没 有犹豫。纵身跃起。扒着墙头翻墙而入,并且匆忙跑入了原先就属于自 己的那间屋子里。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缘故,屋子里的炔上没有铺 被褥类的东西,只是厚厚的稻草上铺了张芦苇编制的凉席儿,屋内有股 沉沉的潮湿气味儿,凉耸儿上也落满了一层灰土。 原本想着跑到屋子里之后,就窜到炮上忍受着那股疼痛过去的刘满 屯。进到屋子里之后。头颅里的疼痛忽然减轻了好些。这让他松了口 气,也看到了屋内以及炕上的情景,噢了噢屋内那种怪怪的潮湿气味 儿。便放弃了上炮的想法。 从凉席儿下掏出一把稻草。将凉席儿上一块儿扫去灰尘,他挨着墙 坐下,将后脑勺紧紧的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吴梅丫远远看着刘满屯翻墙而入,心里还疑惑着满屯哥想要回 家。管家里人要钥匙就行,何必翻墙费劲呢?搞的古里古怪的,外人看 了还以为他是贼呢。 好在是吴梅丫身上带着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刘满屯听着有人走了进来。便睁开了眼睛。 吴梅丫已经走了进来,刘满屯叹了口气说道:‘梅丫,你跟来干 啥?” “哥,我有话跟你说。”吴梅丫犹豫了一下,说道:“去东屋吧, 那屋援勇他们住着呢,有被褥啥的。暖和点儿,晚些我再过来给你把屋 里收拾收拾。” 刘满屯摇了摇头,尽量忍着头颅里那还在一阵阵发作的痛楚。说 道:“哦,不用了,我就在这儿坐会儿,梅丫,你有啥要对哥说的?。 “哥”张敏走了。”吴梅丫低着头轻声的说道。 “哦。刘满屯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反应。只是眉头稍微皱了 皱。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听到这个确认了张敏已经离开的消 息才皱眉。 “哥,她走的时候跟我说,你这些年没给她写过信。” “嗯。”刘满屯不否认。 吴梅丫轻咬了一下嘴唇,低声说道:‘她人挺好的,我不该对她说 那些话。” “什么?”刘满屯疑惑的扭过头来。看着吴梅丫。 “我说我喜欢我哥。”吴梅丫抽泣起来”哥,对不起。” “没事儿”刘满屯轻叹了一口气。他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连他 自己都疑惑,为什么自己听到这句话。心里竟然会毫无波澜。头脑里很 奇怪的不再疼痛了,刘满屯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吴梅丫的满是黑发的 脑袋,柔声说道:‘梅丫,年纪不小了。找个好婆家,哥,不能娶 你。” 吴梅丫没有说话。只是低声的呜咽起来。 刘满屯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从吴梅丫的身旁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