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罗权出了府门,见天边已露出鱼肚白色,想回店房去寻周淳,顺着大路慢慢行去。不觉到了武侯祠旁。刚到边上有一座树林,听到里面隐隐有喊杀之声,又有剑光隐现。听那声音居然像是师父周淳,心中一惊,快步冲了进去。 冲入林中,只见里面有一个和尚,长的身形高大,面目凶恶,扬手处一道黄光,在林中飞舞如电,周淳逃避不及,眼看要被斩于剑下,罗权大呼一声,手中钢弩连珠发射,向着那和尚打去。 那和尚伸手一挥,已将钢弩抓到手里,右手一点,剑光正要落下,却见边上飞来一道白光,其势如电,将黄光拦住,二道光影如蛟龙出海,在半空中斗将起来。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罗权见空中飞舞的,正是两口飞剑,一黄一白,正斗的起劲,白光忽然大盛,将黄光压得不能动弹,和尚冷笑一声,“峨嵋派的门下,都是讲究倚多为胜的么?”收起黄光,飞身跃出林去。 罗权见了周淳,叙起前事,才知道周淳昨天去追醉道人不见,却在一个院中见到多臂熊毛太强jian一名良家女子,二人动起手来。周淳用言语别住他,不动飞剑,只比武艺,打了个昏天黑地。直到这树林,周淳使出钢弩,毛太渐渐不敌,恼怒之下祭起飞剑,若非有人相救,周淳便要送了性命。 罗权也说了杀死张亮之事,周淳听说yin贼伏诛,十分欢喜。这时树下落下一个文生秀士,穿着身白缎子的衣服。一招手,那剑便飞回他袖中。周淳连忙拱手道谢,又问名姓。那少年淡淡的道:“我是峨嵋门下髯道人的弟子,名叫孙南。见这恶人行凶,故而相救,二位不必道谢。” 罗权见他神情倨傲,十分不喜,听到他报名,才知道这是峨嵋小辈中的“白侠”孙南。若论本事,却也寻常,但罗权记得,这人是峨嵋派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的爱女——齐灵云的三生爱侣,情孽纠缠,十分难了。二人曾一同坠入尸毗老人的幻阵之中,堕入欲海,险些坏了道基。 罗权前世之时,对他就很不喜欢,这时见他神情傲慢,对自己两人颇有看不起之意,也不想多费唇舌,便要拉着周淳离开。孙南见他二人并无多话,道谢之后便要离去,不禁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这时林中忽的走出一个老头儿,哈哈笑道:“峨嵋门下都这等无礼么?”孙南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瘦小枯干的老者,穿的十分破烂,他久历江湖,知道风尘异人的故事,也不敢怠慢,便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老者摆摆手,“刚才你和那秃驴斗剑,搅了我的睡意。我替你把那家伙打走,你却连谢也不道一声,真是该打!”说完挥手向他肩上拍去。 孙南一愣,刚想躲开,却觉半边身子麻了不能动弹,被结结实实的拍了一记。他自下山以来,行事无往而不利,今天却被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折了颜面,心中羞惭。略寻思间,忽然把口一张,一道白光飞将出来。 老头哈哈一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将手向上一捉,已将白光擒在手中。说道,“我同你初次见面,你就下这种毒手,难道这是李元化那个奴才教你的吗?” 孙南吓了一跳,连忙转口央求道:“弟子因你老人家将我点了暗xue,气忿不过,一时糊涂,想把剑光放起,将你老人家的头发削掉,遮遮面子,没想到冒犯了老前辈。家师的规矩极严,飞剑向来不许轻动,弟子下山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动用,还请老前辈明查。” 老头笑道:“你说的虽然不假,但毕竟得罪了我,不罚不行。就罚你去替我办点事,我这回二次出山,以前的旧相识死的死,隐的隐,我又不爱找这些老头子,还是你们年轻气盛的人办事爽快。”孙南连忙点头答应。 罗权看到这老头的做派,知道这便是书中所提的神行无影追云叟,当年威震群魔的追云叟白谷逸,乃是《蜀山》当中前辈剑仙第一流的人物。忙用手推了推周淳,周淳福至心灵,抢上前去,跪地拜师。 白谷逸道:“你到处求师,人家都瞧不起你,不肯收录。我这人脾气有些特别,别人说好的,我偏说不好,别人说不好的,我却偏说好。只是做我的徒弟,别的都好说,只有一件事不易,你须依得。” 周淳道:“弟子蒙你老人家收列门墙,恩重如山,无不遵命。” 老头道:“我天性最爱吃酒,但是我又没有钱,偌大年岁,不能跟醉道人一样,去偷酒吃。早晚三顿酒,你得替我会帐,你可应得?”周淳知道老头爱开玩笑,便恭恭敬敬答应,起来站在一旁侍立。想到自己门下弟子,只有罗权仍无所依,便开口求恳。 白谷逸看了罗权一眼,诧异起来。“你这弟子根骨清奇,十分难得。如今世道不靖,妖邪四起,华山、五台那些邪派,都在纷纷收罗根骨好的弟子,收为门下。我等身为正教,更是责无旁贷。只是我观他眉梢有红线三道,想必将来杀孽太重,难成正果。” 罗权忙向白谷逸拜倒,此老嘻笑怒骂,游戏风尘,原是他极佩服之人,这一拜倒是真心实意。白谷逸看着他的面相,沉吟片刻,“你入我门下,原无不可。但你身上杀劫过重,非有无上玄门正功心功,不能化解。待我他日遇到朋友,准替你引荐便是了。” 众人都夸赞罗权仙缘深厚,罗权心中却是惴惴。他本是这世界上没有之人,转世而来。便是在这蜀山乱世之中,凭空多出的一个变数。东海三仙全都法力通玄,颇能前知,万一看出他的身份,如何是好?正自神思不属,这时林中哈哈一阵怪笑道:“老前辈说哪个偷酒吃?” 众人定睛一看,林中走出一个背朱红酒葫芦的道人,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都认得那是峨嵋剑仙醉道人,女子正是轻云。众人互相见过,轻云说道:“因奉师命,在山中炼一件法宝,故而晚了。在路上遇到醉师伯,知道爹爹和白老前辈在此,便一同来见。” 又与罗权见了,并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说是小袖送的。罗权闻着上面淡淡的幽香,心中正自发怔,就听醉道人说道:“我听说毛太在成都,就在慈云寺落脚。那慈云寺的长老智通,本是五台派太乙混元祖师门下弟子,脱脱的徒弟。当年五台派与我们两次峨嵋斗剑,结下深仇。后来他门下子弟,散在各处,结交各地妖邪,都有所成就。这慈云寺乃是蜀中的一个邪窟,各地异派门人都在此地落脚,我早有心把它除去,只是寺内帮手众多,力有不逮。今日白前辈来了,岂不正好?” 白谷逸掐指一算,说道:“不行不行。慈云寺一事,关系非小,要了结峨嵋斗剑之后一的几场因果。还有几个应劫之人未来。况且我们人手也有不足,我日前路遇孙南的师父李胡子,因为他能跑,我叫他替我约请几位朋友,准定明年正月初一,在你碧筠庵见面,那时再订破庙方针,以绝后患。” 又对罗权和轻云说道:“你二人我均有用处,且照我的柬贴行事罢了。”说完取出两封柬贴,交与二人。然后带着周淳去了。 他二人一起,醉道人便道:“令尊真是好福气。听说白前辈有补髓益元神丹,纵使破了童身,也无妨碍。此去必然大有成果。”轻云笑着谢过,又问罗权去何处安身,不防便和她一同往碧筠寺落脚。 罗权看孙南和醉道人的神气,便婉言推辞了。轻云又道小袖在餐霞大师门下修行刻苦,功行日益精进,只是想念罗权过甚,人却愈加消瘦。罗权听了心中一暖,拜托轻云多加照顾,说自己年后准去黄山看她。 轻云笑着应了,二人别过。罗权信步回去,拆开了柬贴,却是追云叟令他明日早晨,去望江楼小饮,混入一群举子之中,一起去慈云寺上香。又赐他一颗药丸,让到时用水化了,自有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