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目睹过一场如此波澜壮阔的海战,尽管在摩尔纳海港的时候也亲眼见过科斯洛维奇所谓的无敌海军舰队,但是当时对方的军舰只是充当防卫的壁垒,并没有向我们开火,所以感觉不到这种心脏提到嗓子眼,仿佛要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尽管船体很大,但是梅耶罗斯号武装的火炮有效射程却并不远,海盗的装备还没有精良到能够与海军王牌比肩,250米是它的有效射程,这就意味着这场海战实际上是在一个非常近的距离发起的。 梅耶罗斯号搭载着46门火炮,每一舷共23门,这样的火力齐发可以在一瞬间击沉一艘像朱利安带来的巡洋舰,但是对于和梅耶罗斯号同等体积的戈马尼亚号来说,这只是让鹿岩这边抢了个先手,对面很快也展开了炮火的反击。 两艘大海舰近距离的炮战是一场极为残酷的艺术,因为那将是以撕毁对方船只为目的的可怕战争,火炮的力度无法炸沉巨大的海船,但依然可以轻易地将船舷的木板被撕裂,在甲板上炸出了巨大的窟窿,然后让被火炮轰中面颊的倒霉蛋瞬间少一个脑袋。 一轮火炮交替,再冷却和装填炮弹火药是需要时间的,但战斗没有因此而停止,相反,当两船的船舷交错而过,互相靠近之后,下一轮残酷的白刃战立马就要开始了。 似乎为了紧守这一幕,那些早已熟悉海战的海盗们都已抓紧了跳邦的桅索,静候在船头,等着对方的海船平行着穿过自己视线的时候,借着船身倾斜以及绳索甩荡的力量朝着对方的海船摆渡过去,但友情提醒,跳这玩意绝对是一个技术活,必须算准时间,角度,还有勇气一样不可或缺,当然了,拉着桅索跳邦的永远不会只有自己人。 安洛斯站在甲板的中心,对于这种霸气侧漏,睥睨天地的将自己置于危险旋涡中心的做法,我是敬谢不敏。 虽然我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现在的梅耶罗斯号上就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要说起来,甲板之下的武器库才是最危险的地方,那里两船的炮火交织,如果你一直待在甲板上层,这里虽然也有不长眼的炮弹和敌人的尖刀,但你至少能在被击中的时候还有个逃命的空间,再不济你也能够跳海啊,但是在下面那些火药堆里,万一爆了那就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说回正题,几十米高的船帆上面无数的人影交织。 两艘船的船身还没有完全兼并,火炮还在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是水手们已经抓着桅索开始跳邦了。 这是海盗们比拼实力的第一轮,既然双方都无法把对方的船击沉,发展下去就会必然演化成为白刃战,跳邦可谓是海战里面最为常见的一种战斗方式,但这也看运气的,说不定你在荡秋千的途中就被人一脚踹下了海,或是直接被人抹脖子干净的也是大有人在,就算好不容易跳到了对方的甲板上,也会立即遭到对方船员火力最为集中的一波反击。 我当然不会这么傻,自己跑过去逞什么英雄,所以便一直躲在靠后的位置,看那些蜘蛛人在天上飞来飞去。 这么说来我一直没有看见过安洛斯真正地动过手,虽然和鹿岩海盗们待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火焰疾风的事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是除去在碎黎岛上安洛斯用脚就把我踢个半死以外,我没有看见他作为一个海盗争狠斗勇的样子过,但是今天,这个海盗头子倒是乐意秀一把他的身手。 他淡然地守在炮火交织的主桅杆旁,异常从容,我不明白这种看淡生死的情绪是他的反射神经元比正常人稀少,还是他真的不在乎,面对对面海船上用桅索摆渡过来的海盗,他几乎是看也不看地就随手拔出腰带上悬挂的火枪,一枪崩了那个跳邦着陆的凸脑门海盗,这还没完,安洛斯的腰带上一共别着两把枪,两把刀子。开第二枪他依旧没有回头,也不带半分提示,但恐怖的是那一枪黑洞洞的枪口十分明显地转向了我——我吓得魂飞魄散,但事实上这颗子弹只是擦着我的头发飞了过去,我忍住那几乎要让我心脏停止跳动的压力回头一看,结果一个拎着短斧偷偷接近到我身后的鬼面海盗脑门上嵌了颗子弹,软软地倒了下去。 糟糕,刚才看的太出神,反而忘记警戒了。 我心怀惴惴地拔出那把从鬼眼四手里收缴来的长筒火枪,握在手中,紧张地环顾着四周,并小心地朝着船尾的方向退了过去——那里的战争不激烈,正好让我找个安全的地方摸鱼。 不过相较于一直处于消极态度的我来说,这个时候两船的白刃战已经到达了最炽热的阶段,古力达只手扛起了跳板,架在了两艘海盗船的船舷之间,作为船长的安洛斯已经用双刀替换了火枪,如同一只猎食的火狼,扑进了敌人圈子里战斗了起来,他是这梅耶罗斯号的船长,理应留在船上发布命令,所以他并没有跟着突击队冲到对方的船上,不过我倒是看到多帕和布冯兄弟,已经出现在对方的甲板上混战起来。 又是一轮近距离的炮击。 这艘船上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但是从毁坏的程度上来说,对方的船更惨,戈马尼亚号在这一轮炮击过后几乎是千疮百孔,它的船身要比梅耶罗斯号更宽阔,但是在甲板的厚度上,却没有后者那样出色,由于前后三拨的炮火连击,戈马尼亚的右船舷已经基本上被撕烂了,船身开始进水,而它象征着威严与恐惧的船首像也被撕裂了脑袋,只剩下海神像半具残缺的身体。 只要坚持下去,胜利一定属于鹿岩海盗团,尤其是现在作为安洛斯手下突击队长的贾培恩已经占领了对方甲板下的火药库,来自鬼面海盗团的抵抗越来越微弱。 就在我准备松一口气,也在为自己这趟海战英勇奋战的经过回去大书特书一番的时候,一道阴影笼罩了我。 冰冷的杀意让我有那么一瞬间动弹不得,但是强烈的生存本能却催动着我,朝着侧手边的甲板滚了出去,这一个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救了我一命,我没有理会身体撞到船舷上面的钝痛感,而是迅速回头,那里,一个高大的巨人正用他锋利如刀的眼睛正在俯瞰着我。 那里面谈不上仇恨,但是却满载着杀意。 当你在荒郊野外独自面对一头猛兽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他不可能是皮肤黝黑的古力达,那么,符合我记忆当中形象的就只有一个——当初在碎黎岛上,向我和安洛斯挑衅的那个鬼脚六! 至于他为什么叫做鬼脚六这种事情,我还真无聊的问过安洛斯,你看,鬼臀王屁股大,鬼老二,老二……呃,咳咳,那个——话说鬼眼四的话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只剩眼白,不可视物,至于鬼脚六么,叫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他有一双香港脚,而是据说他的一只脚有六根脚趾。 现在一看果然是,而且这家伙一点教养都没有,光着脚走路,那双脚黑的真恶心,我没敢再看,抬起长筒火枪,对着那长方形的脑门就是一枪。 但是我的火枪专精的技能可能等级太低了,这一枪不但没能带走鬼脚六身上的任何东西,倒是激发了他的凶性。 “你这家伙,这是老四的枪,啊,你杀了他!” 等等,冤有头债有主,杀他的人是安洛斯,不对,这丫是自杀,你还是自己死了去找他求证吧。 看到鬼脚六以一个泰山压顶之势从船尾朝我落地的方向跳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伸进衣袋里的那只手迎面就抛出一把睡眠粉,但是这家伙就像是免疫麻醉针的大狗熊一样,粉红色的粉雾只是让他的动作一缓,接下来,他挥舞着那柄大到吓人的狼牙棒,直接把我刚才被倚的木板砸了个稀烂。 啧,这家伙不好对付啊。 我仓惶而逃,边上的海盗们也各自为战,没有替我分摊伤害的意思,这个鬼脚六就像是目标锁定一定盯住了我不放,他一把推翻那两个拦在他身前的海盗,就像拿熊掌拍蚊子的感觉,这一巴掌下去直接把人砸翻,也不管那其中是不是有自己的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朝我逼近过来。 现在我已经顾不上什么面子了,飞快地在船上寻找起了安洛斯的身影,长筒火枪一分钟只能开一枪,让枪管冷却后才能再装填铅弹,现在老实说我没有什么能够对鬼脚六直接造成威胁的手段,而且我们之前的战力差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很清楚地看见,你怎么能够指望一个人去跟一头熊徒手搏斗。 安洛斯,贾培恩,哪怕是双胞胎兄弟,拜托你们随便出来一个人,快点把这家伙给收拾掉啊! 但是事与愿违,刚才还在甲板最中心的安洛斯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而双胞胎兄弟和贾培恩刚才我是亲眼看到跑到敌船上去的,周围其他正在和对方混战的水手我完全不熟悉,而且要他们去对付头领级别的鬼脚六,也太强人所难了。 对了,还有一个古力达嘛。 果然,对付这种巨人就该使用人形高达啊。 我焦急地寻找古力达的身影,像他那种体格的人,在人群当中也是最显眼的,我看见了他那黑不溜秋的光头,他也依旧留在梅耶罗斯号上,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相隔太远,他在船首我在船尾,之间相差了几十米的距离。 这一分神非常不好,给了鬼脚六一个向我突进的机会,他的体型庞大,但是速度一点都不慢,恰恰因为他步子迈得大,反而要比我的行动更快一些,当然了,这么容易被对方抓住也不是我达鲁了,我随手抓了个路人甲把他朝着鬼脚六推了过去,但是鬼脚六也超不给面子的,他抡起那一米多长带着倒刺的铁棒用力一甩,直接把我推过去的人rou挡箭牌的脑袋一棒子砸了个稀烂。 他出手这么狠,难道说这个人其实是咱们鹿岩的兄弟?难怪他看我推他的时候眼神这么凄迷…… 呃,对不起啊,兄弟,要怪就怪杀你的凶手啊! 看到鬼脚六对着眼前软倒的尸体啐了一口,凶残的目光又朝我投射过来,我哪里还敢多作停留,赶紧朝着古力达的方向逃跑。 但是我今天可能真的不走运吧,也不知道是谁松了船舵,或者现在压根就没人掌舵,雨水当中一个大浪打来,整个梅耶罗斯号都抖上了一抖。因为雨天和之前炮击的缘故,梅耶罗斯号的甲板都湿了,而且多是一些碎末障碍物,我因为这船身的倾斜,脚一打滑,竟然朝着鬼脚六的方向倒了过去。 而我身后那个可怕的恶魔,却没有丝毫退后,他提着铁棒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来,露出一副你终于落到我手上的可怕笑容。 难道我会死在这里,死在一个空有蛮力的蠢货手里? 这种结果怎么想都是无法容忍的。 都说人在最危急关头,反应往往是最迅速的,我的脑海中飞快的映射出一系列应对的方案,首先就是朝这家伙投出毒素,但是这家伙的抗药性跟我有的一拼,睡眠粉连阻止他都做不到的话,其他药剂也很难奏效。 而且因为雨水的关系,我身上那套引发爆炸的绝招在此也无法施展。 等等。 雨……水? 我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而这时候,鬼脚六也来到了我的面前,像是标榜着他的胜利那样,高举着铁棒,露出冷冽而张狂的大笑。 “去死吧,虫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