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官场上人抬人,叶梦得也算打滚多年的人,知道对方提起这话题,必是有所为,果然燕青一笑,随即又道:“我家衙内身受相爷和叶大人等的重恩,自然知恩图报,这钱庄之事,当时衙内受了诸位大人的叮咛,知道要谨慎从事,便将原先的计划作小了,且不管什么铜钱交子之类的事,只管各处设些分号,汇兑钞引,朝中各位大人便是知道了,最多说一声与民争利,以我家衙内和东南应奉局圣眷之隆,又何足道哉!” 叶梦得闻言称是,高强自从提举东南应奉局以来,各种花样层出不穷,不但是稀奇的花木山石运了一些,更有无数新品献上,哄得赵佶每每龙颜大悦,如今满朝文武,被赵佶挂在嘴上念叨最多的也就是高强了。 例如江南织锦被他想了个花样,弄出多层镂空的花边来,起了个名字叫做蕾丝边,这花边用在别的衣服上全然不登大雅之堂,用在女子的亵衣上却有神效,听说带了这蕾丝边的各种新奇花样的亵衣一经献上,便叫当今天子直了眼睛;高强所献亵衣的样式也是五花八门,单胸衣就完全摆脱了原先的单一抹胸,全杯半杯前扣后扣什么的叫人眼花缭乱,无论女子自身的本钱如何,都能用他所献的亵衣穿出高挺丰胸来,一时间赵佶眼中遍地皆是深沟;那高强更用西域的秘法,提炼出各种香水,幽香清晰又不刺激,赵佶依照他的建议,将宫中得宠的嫔妃都封了花号,每人用一种香水,每日临幸的妃子用花牌来代替,宫中号为百花谱。 当时的流行风尚,乃是宫中为先。勾栏跟进,这种种花样迅速流传到坊间,立时引导了汴梁城的流行趋势,丰乐楼近水楼台,率先推出了百花大会点花谱活动,以及百款蕾丝边亵衣展示会,第一场的神秘嘉宾就是当今天子赵佶。皇帝玩的这么有些道学先生说闲话。那小小地反对声浪也立刻被淹没在如潮而至的叫好声中了。 要知道大宋承平已久,市民的文化早就转向了尽情的享乐,凡是能花样翻新的娱乐大众的,多半迎来一片赞声,明清时的各种礼教大防,在这时代根本没有市场;况且豪门大户之中,荒唐事比这多的去了。勾栏瓦舍又是专门给人娱乐的地方,要说什么道道的话,本身这类地方的存在就是没什么道德可言的,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叶梦得读书不少,脑子可开通的很。这大宋朝的皇权空前巩固,就以蔡京这样的权势根基,赵佶一旦想让他下台,那也是举手可办地事。因此上蔡京和高强一样,也都是想尽办法讨官家的欢心。别的不说。这东南应奉局的前身苏州应奉局,根本就是朱冲父子秉承蔡京的意旨而设。专为搜罗花石珍玩取悦官家的。只需能得赵佶地龙颜大悦,蔡元长又哪里把那小小物议放在心上? 叶梦得也知这些道理,不过蔡京近来对高强的各种动向十分关注,他借这机会再提一下,无非是给高强提个醒罢了。当下目的已达,便转换话题:“小乙,你进入太学上舍读书,这也是第三年了罢?” “正是,今年九月中若能中式,便可学满,得个出身了。” 叶梦得点头道:“今年不但是太学上舍生的考试,亦有诸州县地贡生大比,相爷的意思,是你家衙内也该当回京准备大比了。” 燕青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头内原本也计划今年大比之后正式入仕,只是东南应奉局近年来事务繁多,钱庄商队等事……” 叶梦得把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将身子略略倾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家衙内弄这些东西,钱是挣的不少了,却丝毫无利于仕途,我看相爷的意思,很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你也知道,相爷将最爱的孙女嫁给你家衙内,乃是一片爱才之心,倘若你家衙内一味的不务正业,岂不叫他老人家心寒?借这个大比的名义,早些回京来,方是正理。” 燕青听罢点头,心中却微微一哂,心说你们又哪里知道我家衙内的良苦用心?自从大通钱庄开办之后,凭借应奉局的那种游离于正常各级州县之外的权力护持,短短时间内便在东南五路各处通县大衢都设了分号,高强仗着手中资本雄厚,先是以白银收铜钱,而后以银票汇兑白银,很快便将信用在东南各地树立起来,更经由来往于中日之间的大型商贸船队,将中日间的贸易结算也都纳入自己钱庄的业务中来,仅这一项,算来一年便可收入不下百万贯之巨,如今东南一带的商旅大额交易都已经渐渐改用大通的银票了,高强眼看形势大好,正要将原先的白银实收实兑政策改变为准备银政策,也就是以往收进一两白银,就发出一两的银票,而今则是库房里存量白银只留三成的准备银,其余都用来转做他用。 眼下正是钱庄政策变化的要紧关头,高强怎能分身?无奈这些事情无法一一向蔡京细说,再加上高强所推行的这一套,到现在还没几个人能完全弄清楚,就连燕青也只是单纯凭才智推想,不能深入了解。 他盘算了一会,决定用一个简单的法子来解释一下:“叶大人,你可知大通钱庄自年前十月开设,到如今都作了些什么?” 叶梦得挥手不屑道:“小乙,你休得将我与那一班腐儒相提并论,经济生意之术本朝的科举也是要考的,况且本朝历来财赋仰仗东南,粮草军器用于西北,这其中的物资调度,多半都有金银钞引铺子参与其间,我又哪里不知这其中的门道了?你家衙内不过是想法打通了中日间的海路,将原本零散于民间的海商贸易集中控制在手中,再借助日本的金银价贱大赚差价,也无甚稀奇。此等末节,等闲一个掌柜都可办了,何须你家衙内亲身坐镇?听我良言相劝,趁早叫你家衙内回京来科举,方是正途。” 燕青被他抢白了几句,又无法解释清楚高强的深谋远虑,当即闭嘴,况且叶梦得接下来所说的话,更叫他关注。只听叶梦得又说道:“你家衙内若是下月即可回京,相爷有一件大事着落他去办理哩!” “敢问乃是何事?” 叶梦得不答,却站起身走到窗前,遥望西北,油然道:“小乙,你可知道,下个月中,有个人要从西北战场回来了。” 燕青心思灵动,见叶梦得如此郑重,早猜到大半,惊道:“节帅童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