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你今日可去胶泥场?” “不去,我今日要跟爹爹去嘉和镇。” “那,五哥何时回返?” “明日。” “哦——” 摸摸陈世缘耷拉下的小脑袋,林武好笑:“世缘,你想去胶泥场,自去就是,不用等我。” 小世缘摇摇头,不再言语。 林武心觉不忍,哄道:“世缘,我让人给你送来一块胶泥,你在家自己捏,可好?待我回来,便带你去胶泥场,可好?” “不要,”小世缘还是摇头:“世缘捏不好,会将胶泥弄坏。” “哈哈,弄坏重新捏便可,有甚关系。”要哄陈世缘这个有时一根筋的小家伙,只是这几句话,觉着还是不够,林武又弯腰在陈世缘耳边低声道:“我告知你一个秘密,别看我现在捏得泥像好看,小的时候,我可是不知弄坏多少胶泥,人家不知道,我自己心里可是清楚,小孩子就是要多弄坏一些胶泥,才能学会捏胶泥像。” 眨巴眨巴大眼睛,陈世缘不相信:“真的?五哥不会骗世缘?” 林武很是笃信:“我骗你作甚,不信你可去问你六姐,或是问你伯父伯母都可。” 小手放在自己后脑勺,摸摸已很是凌乱的头发,陈世缘憨笑:“嘿嘿,我信。” 难得看见小世缘表情多变,林武忍不住又摸了几下陈世缘的小脑袋,才吩咐下人去胶泥场,搬一块胶泥来送到惜缘院,自己则领着小绳,往爹娘的叠翠院而去。 林芳自前年冬日犯过一次心疾,由沈夫子所开汤药暂时养着,一年多来心疾倒再未犯过。不过,身子从那时开始渐渐虚弱起来,人也变得纤细,与小时那个胖嘟嘟的小女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一年多来,林庄变化也是很大。 王鸿榜两口子回到良平镇后,很快,王家便请人看好吉日,王鸿文与林翠娥的亲事便定下来。先下小定,再是大定。开春成亲。 成亲那日,大郎夫妇却是最为难受,李翠梅一手将林翠娥抚养长大。林翠娥跟随大郎夫妇这几年,大郎与这个最小的meimei,感情也越发深厚,如今,meimei要出嫁。大郎却是不能以兄长的身份亲自送亲,因他已被父亲弃绝,已非林家人。 成亲那日,林翠娥哭得可谓是肝肠寸断,本就路远,现又嫁为人妻。成为别家人,往后,不知还能有几回。与自家如爹娘般的大哥大嫂相见。王鸿文一再保证,每年都会陪妻子回来看大哥大嫂,林家人也各个劝慰,才勉强没有耽误送亲吉时。 望着渐渐远去的送亲队伍,李翠梅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才喷涌而出,她。又怎舍得。 开春后,土地解冻,林家开始大兴土木,如林仲嗣所讲,旅店,饭馆,铺子,戏院等等,所有人们日常生活中该有的,都基本建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听闻林庄这个福地名气,有那如自行老和尚般的云游和尚,相继来到此地,原本只打算在禅院旁加建几个小院,眼看是不够了,林家索性将禅院扩建,那些崇拜自行老和尚的人,自愿出钱出力,争相帮忙,只想寺院尽快起好。等寺院落成时,连林家人自己都不敢相信,一个民间自建的寺院,规模竟不比那官建的中等寺院差。 寺院名便用老和尚的法号命名:自行寺。 林家学堂也重新翻建,学堂原址,扩为男子学堂,林家搬入新院后,旧址改为女子学堂,大郎任男子学堂名誉校长,林芳任女子学堂校长,男子学堂日常教务也归她管,两个学堂,都有启蒙和初学两级。蓝婆子和线儿两母女,分管男女学堂杂事。 学堂夫子,已不止林芳、陈董还有沈夫子三人,又另外延请了几位有学问之人来任教,有男夫子,也有女夫子,课业设置,大多同官办学堂一样,不同的是,另加了林芳陈董自编课程,历史、地理、生物,合为一门课,名为“自然”。 在林芳的学堂名气越来越大后,“自然”这门课,引起朝廷关注,后又经那些资深夫子进一步完善,朝廷将此门课做为正式课业,在各处学堂施教,此是后话。 袁莉于第二年夏天最热的时候,生下一个男孩,童氏为他起名林炎,当时的林六郎,已是年满二十九,与这个世界十五六岁就成亲生子,三十岁便已当得祖父外祖父来比,他此时生子,已能称得上是老来得子。 林芳的耳场,经过经验人士陈董的培育,已是采摘了几茬黑木耳,耳场收入,除给陈董的技术投资分成,以及工人的薪银,全部落入林芳的小金库。 已升级为住持的自行老和尚,一点也无高僧自觉,整日里缠着林芳和陈董要菜谱,这个老顽童现在也开始赚钱,别看香客在寺院吃素菜免费,可是,能有闲情留下来吃顿素菜的人,哪个捐的香火钱会少了,林仲嗣戏称老和尚为jian僧,老和尚则强辩,此方法乃是寺院自给自足之法。 林家现在已经将陈董当自家人看待,在搬进新院时,连陈董一起搬了进去,林芳和陈董各自住一个单独小院,两人院子相邻。 林芳喜好细细碎碎的东西,院名也用她喜欢的细碎花草名字,唤做“彩星”。陈董自己也知只是暂时寄居林家,可她还是郑而重之的请来自行老和尚,要老和尚给她的院子起名,老和尚便给她的院子起名“惜缘”,顾名思义,是劝她珍惜此一世的缘分。 除了对大郎夫妇的称呼依旧为伯父伯母,对林家其他人,陈董姐弟已经跟林芳一样的称呼。七岁的陈世缘,多动症已是好了很多,林家的院子,是按每个孩子一个而建,而且建院时,便留有备用院。现如今即便陈董跟陈世缘分开住,院子也是够住的,可陈世缘依然黏着陈董,无论怎样讲,也不肯分开住。 林庄大搞建设时,买了周围荒地的人,也没有闲着,争相开荒地,起房屋,都想沾些福地的福气。陈董买的那块荒地,大郎也帮忙开垦好,租给新来的村民。所以,陈董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地主。 放暑假回家的林武,见林庄周围大变样,又听林芳讲起自己的福地计划,心思活泛。想到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央求爹爹给他买来三十个人,整个假期,都在训练这些人制作胶泥像。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整个制作的程序,林武听取林芳的建议。制定出一个流水线,从挖土,晒土。拣石块草根,粉碎,放入池子加水成泥浆,过滤,晒干泥浆。砸制土坯,到最后的保存土坯。都各有专职,各司其职。 将胶泥捏制成像,以及给泥像上色,同一件作品最好还是由同一个人完成,既显示了对工匠的充分尊重,也不会限制工匠的思路,对于挑选这些关键匠人,林武很是慎重,不辞辛苦,亲自去人市挑选,从去年暑假开始,到今年暑假,一年时间,除去在学堂上课,其余时间大多在留意挑选匠人。 林武这一番忙活,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准备大批量捏制胶泥像,多为佛家人物,准备打着福地的旗号,向来往的客人兜售,做成一项产业。当然,也可接受客人的定制,捏些其他泥像,反正,只要是从林庄出去的泥像,都带有福气就是。 由于林伯嗣的临死弃绝,两个儿子只能完成进学,便被迫打止学业,这原本是大郎夫妇心中的伤痛。如今,大儿子林文入军中,每每寄来家信,都讲,因勤奋,与给上司所提建议被采纳,已渐积军功,前程在望。二儿子林武年纪虽小,却是心灵手巧,且已显示出生意头脑,将来也必不会是等闲人,夫妻二人渐觉心中安慰。 大郎与李翠梅最为担心的,就是女儿林芳,虽比同龄孩子早慧,却是身子虚弱,每每想起那日林芳犯心疾,二人都心有余悸。对于沈夫子的出现,二人都心中觉有蹊跷。这沈夫子来的太过凑巧,无论沈夫子,还是婶母,都讲沈夫子是看中林庄这块福地,要借福地灵气,研制新药,大郎夫妇总觉必与女儿的病有关。 已满七岁的小世缘,还是不太讲话,不过奇怪的是,他对与自己性子完全相反的林武,却很是崇拜。 林武放暑假后,小世缘几乎成了林武的跟屁虫,只要不出村,林武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不过最喜的,还是跟随林武去胶泥场,看林武将一块块胶泥变成各种泥像,林武还会边捏泥像,边给世缘讲有关泥像的典故,讲得是有声有色,小世缘也是听得聚精会神。 陈世缘虽小,却也知道胶泥制成坯很繁杂,要花费很多时间与气力,所以尽管很是好奇,还是不会随便玩弄胶泥,也离正在晾干的胶泥像远远的。 有一回,见陈世缘围着一个刚制作好的牧牛童像,一圈一圈转悠,小手一伸一缩,非常想碰泥像,可能是怕将泥像弄坏了,硬是忍住没碰,林武觉着小家伙可爱,便将那个放牛童送给了他,问他想不想学捏泥像,小家伙很是小心的问:“你家泥像师傅,均是签了身契的,世缘不想卖身,世缘要跟着jiejie,长大了保护jiejie,世缘不要学。” 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很想学,可是为了守候jiejie,还是讲着违心的话,林武感叹小家伙的懂事,开始手把手的教他,陈世缘也是手巧,学得很快。现在他除了黏陈董,便是跟着林武,倒对正儿八经的师傅林仲嗣,不是很热乎,恨得林仲嗣牙痒痒,可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没事老耍着人家玩。 现已初秋,林炎也已过了一岁生日,六郎与袁莉挂念家中,童氏和林仲嗣也很想回去,几人商议着择日回良平镇,可还未等他们启程,二郎已是带着一家大小,满身狼狈来到林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