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悠自问没有张大胡子能屈能伸的本事,如今在荒郊野外的,人家人强马壮,还有刀兵在手,他们除了一干民夫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以及一个不曾出过远门的女子,心中虽恼,却也没有发作,咬牙带头走上了山道。 赵文夏随即跟上,众人见状也唯有跟了上去。 那大粮商似是怕他们再跟上,竟然让那管事带着几个武士一直站在山脚下瞧着他们,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山坳的一端。 一行人埋头赶路,一个民夫略带埋怨的道,“张爷不知道那些贵人们一向不待见咱们这种人么?巴巴的赶上去,这会儿也不知道要多翻几座山。” 一有人抱怨,便是抱怨声一片,跟着张大胡子这一路,他们可没少吃苦头,要不就是被人吓的屁滚尿流,要不就是被人拿着刀要挟,本来张大胡子许诺的让他们在秀水城多歇几天也没能成,反倒是突然之间就急急的要赶路,一应事情积结下来,自然是满腹的牢sao。 梁悠本想说她早说过张大胡子不该去热脸贴人冷屁股,听见民夫如此说反倒不好开口了,只是出声安慰,张大胡子虽然不甘,却也知道此刻不是闹性子的时候,扬起笑脸道,“咱们快去快回也是好事,回了蒙镇,我定不会亏待大家。” 赵文夏从梁悠一系列的举动看出事情非同小可,否则依照两人脚上的伤势势必还要休息两天的,急急的出来必然有缘故,而梁悠此刻不住的往后看,赵文夏不由得也扭过头看了看。 一股带着腥味儿的风吹过来,粘腻的让人打从心底的不舒服,凉凉的感觉不过片刻间就透过肌肤直达骨子里,惊起一阵寒颤,赵文夏皱眉道,“怕是要下暴雨了,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才行。” 梁悠恍若未闻的望着山坳间的一个小黑点,天色太阴暗,她瞧不真切到底是什么,加上树林密集,方才也只是一晃而过,只能肯定那绝不是什么动物,那形状,看起来合该是一个人影! “不能避!”避了估计就得让人搂草打兔子,不管之前如何,此刻梁悠非常肯定,他们不光被人盯上了,还被重视到即便他们匆匆离开也要派人跟踪追击的地步——她可不会单纯的以为对方只是派人来瞧瞧他们是否安全回大周了。 众人闻言本就是满腹的牢sao,这会儿不由得炸了锅,望着天道,“这天气,雨一落下来天知道会成什么模样,闹不好山哪儿一块就塌了,何况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回大周的,咱们还不如退回城去。反正也就半天的路程!” 众人附和声一片,皆是想要回城,张大胡子如今对梁悠已是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跺跺脚高声道,“我再多给一倍的工钱,咱们加紧往回赶!” 众人一听便不乐意了,叫嚣道,“赶?怎么赶?张爷,挣钱也要看是不是有命花,如今咱们要回去,您也别想走!” 说话间便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将手中的东西一撩,便将张大胡子给押了起来,几个人牵着头就想要往回赶,张大胡子憋着劲儿叫道,“先生!梁先生!救命呐~” 梁悠这会儿拉着赵文夏在一边说话,听见这边闹起来了,不由得皱了皱眉,赵文夏见状喝道,“陈老三,你瞎咋呼什么?还不给我把人放了?” 陈老三与赵文夏都是同村的,赵文夏一喝,他便有些发虚,旁边有人嘟哝了两句,又昂起头来叫道,“赵哥,这事儿难不成你还帮着这jian商不成?这会儿不回城,谁知道咱们会不会困死在这山上,这雨一落下来就不知道要下多久呢!上次出来带的是粮食,这次咱们可不能啃这铁矿吧?” 赵文夏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啪一巴掌拍在陈老三头上,骂道,“老子这么多年带着你干活,有把你往死路上带么?” 说到这个陈老三还真不敢说话,赵文夏不光没把他往死路上带,还救过他好几次性命,说起来赵文夏能在这一干人心中有如此高的地位,绝不是偶然而来,一干民夫中赵文夏虽然年纪不是最长,行事却是最稳妥的,在场的他们一个村的人,就没有人没受过赵文夏的恩惠。 挑事儿的本就不是他们村的人,赵文夏管不过来,因此将陈老三震服以后赵文夏便不再开口说话,倒是梁悠走到人前来高声道,“诸位叔伯兄弟,这次跟着我们出来运送东西大家都幸苦了。我知道大家心里纳闷为何我们要匆匆离开秀水城,实是我得了一个消息,咱们大周怕是就在这两日就要攻打魏国,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那秀水城都是呆不得的了。”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张大胡子瞪着梁悠,只觉得这女孩儿实在了不得,撒谎都不带脸红的,赵文夏一脸的沉重,显示着梁悠说的是真的,张大胡子也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道,“是啊……” 却是被人推了一把,只听见梁悠缓缓的道,“在城里的时候我便与张爷商议过了,本想趁着那大粮商出城的时候跟着他们寻几分庇佑,只是事不能如人意,这会儿又要下雨了,我便与赵哥商议了一下,倒是想出了个法子。” 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赵文夏朗声道,“我方才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方向,虽然不是去咱们那边的,这条路却是该通往另外一个地方——守望山寺。” 有几个经常在外奔走的想了想太阳的方向,稍一琢磨,便低声道,“没错!若是顺着这个方向走,最多也就两个时辰就能到!” 张大胡子闻言一喜,他本以为已经走上了歧路,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柳暗花明又一村,梁悠则是松了一口气,她将事情告诉赵文夏,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却不想竟然问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守望山寺是一个挺奇怪的地方,如今诸多国家崇尚佛教,因守望山寺出了不少得道高僧,因此各国都有要人前去皈依,久而久之这个地方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在各国心目中地位奇特的地方,偶尔也是消息流通之所,平日里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到了这儿会相互视而不见,当然,也不乏擦枪走火的事儿,每每都会被寺中的信徒们狠狠的教训。 去了那边,佛门是清净地,那一干罗汉是肯定不会对他们被人追杀视而不见的,何况,魏国未必敢到那边去闹事,就算敢,也要掂量掂量如今非常时期,杀害平民会不会失了自己的立场。 众人却是不会想那么多,只是知道就算天下大乱,人也打不到一个和尚庙去。 说走就走,山风吹的越发的急了,山雨欲来,那黑云就像是就在他们头顶一般,沉沉的压下来,直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在这会儿却是不短的,梁悠扭过头去又看了一眼后方,他们也许该感谢那位大粮商,若不是他们多事的派人来盯着他们走过山坳,而那些追他们的人又要候着他们留下来的管家走的不见踪影了,合该早就追上来了! 这会儿却是只派出了几个探马先行,后方的大部队该在哪里呢?梁悠眯起眼,望着山的那一边,心中只着急,这雨,为何还不来? “不好!他们这是要去守望山寺!”刘鲲一接到探马来报便急道,“一旦去了那儿,那边多的是各国人马,巴不得我们跟大周早日闹起来,他们才好从中取利,无风也能生起三尺浪来!若是要动手,势必要快些才行!” 牛力闻言嗤笑一声道,“先生不是一直拦着我么?这会儿怎么又能痛下杀手了?” 刘鲲没心情与他争辩,急急的道,“谁说要痛下杀手了?拦着他们,不能让他们去守望山寺!只是此事要快,否则再翻过那座山,咱们再想动手就迟了!” 牛力闻言神色也慎重起来,此刻也再顾不得前面那只队伍到底离开了多久,还有没有回头瞧这边的情形,喝道,“儿郎们,随我来!”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四五十骑一动皆动,马蹄掀起的尘土迷了人眼,刘鲲见状也是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风呼呼的吹着,漫天的尘埃已是分不清到底是马蹄扬起还是风吹起的,马蹄声在风声中若隐若现,前方山道上的人长长的队伍行的那般的缓慢,许久才挪动一点点的距离。 忍受着那越发冷的风割面,即便是在急行,梁悠也忍不住哆嗦,张大胡子与她落在最后,被人追杀的事儿总是要瞒着这些民夫的,只能偶尔回过头去瞧上一眼,梁悠几乎想让这些民夫把那拖延速度的独轮车给扔掉了,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 心跳的很急,手脚麻木,头脑却是处于高速的运转状态,梁悠很清晰的听觉风中的马蹄声,事后与张大胡子说的时候,张大胡子一再表示当时的风太大根本什么听不见,可梁悠实实在在的听见了,甚至感受到了地面发出的微微震动。 追兵在后,高山在前,退一步不知生死,只有前进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