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李氏进了门,见正对着的是两间宽大的石屋,院子里倒没啥稀奇的,可院子南边用篱笆隔开一大块地,篱笆上还罩着渔网,里头有十来只扑扑愣愣拍打翅膀的野鸡,还有五六个木笼,养着十来只野兔。她下死盯了两眼,盘算着这些野物值多少钱,抬脚就进了正屋。正屋也比较简陋,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几张凳子,满屋也没个值钱的物件。不过正屋临窗的大炕上铺着崭新的褥子,旁边还摞着两床厚厚的新棉被。 陈李氏一抬腿就坐到了炕上,连鞋都没脱,陈有财倒是老实,拍拍腿上的灰,挨着炕沿坐下。陈葵陈姜艾草心疼自己家的新被褥,可二婶毕竟是长辈,有孝道在那里摆着,他们也不好张口。紫苏在心里恨恨地想,等明天就去集市上买块油布铺着,免得被乱七八糟的人糟蹋东西。 陈李氏左看右看看了个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捂着脸,开始声泪俱下地诉苦。从家里的老大娶不上媳妇到猪不吃食,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时辰。说来说去绕来绕去紫苏只听懂了一个意思:“家里没钱快过不下去了。” 紫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哼哼哈哈嗯嗯啊啊,陪着陈李氏一起抹个眼泪叹口气,就是不接话茬。 陈李氏诉苦诉的口干舌燥,偏偏这几个没眼色的孩子一点端水给她润润嗓子的打算都没有。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直截了当地问紫苏:“紫苏啊,你看二叔二婶白养活你们这么些年,现在家里有困难,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你们现如今日子过得好了,可不能忘本啊,说什么都得帮衬帮衬家里。” 紫苏假装为难:“婶婶,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自身难保啊!” “什么?你看你院子里养的鸡和兔子,再看你们身上穿的新衣服,炕上铺的新被褥,哪一样不是钱啊?”陈李氏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度,尖利的跟刀子一样。 “婶婶,你有所不知,这些野鸡野兔可都不是我们自己养的啊,连这屋里的摆设被褥,可都是我的卖身钱换回来的。”紫苏使劲挤出两滴眼泪,把一个悲惨的人生故事娓娓道来: “我们自打出了村子,就在县城乞讨为生。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想找婶婶帮忙,您却把我们赶了出去。” 陈李氏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们实在没法可想,就去林子里捉了一只野鸡去卖,没成想遇到了富祥县有名的大财主张正远的管家,他见我们姐弟几个手脚勤快,就想买我们几个做奴婢替张大官人养这些野物。” “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做奴婢不要紧,可是不能把弟弟meimei都卖了啊,所以我就把自己卖给张府,换了五贯钱。” 陈李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钱呢?” “都用来修补房子、置办被褥衣服了。院子里那些野鸡野兔都是张府的,每十天就得送到张府去一批。因为我前段时间生病,又找张府借了三贯钱,所以这三年之内都是没有月钱的。”紫苏怕陈李氏又问,索性把所有借钱的可能性都堵死。 接着又泪眼朦胧的看着陈李氏:“婶婶,张府可能明年年初就要让我入府伺候,到时候小葵小姜和艾草他们,还得拜托给您啊,等三年以后我还清了张府的债,我一定好好孝顺您,把我的月钱都给您。” 陈李氏听说紫苏成了别人家的奴婢,不但卖身钱花光还欠了债就已经兴味索然,再一听紫苏有意把弟妹托付给自己,顿时屁股跟针扎一样,拉着陈有财匆匆离去。 紫苏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照旧过自己的日子不提。 却说陈李氏为何今天有兴致来找他们几个。原来年前陈李氏的娘家侄儿李大壮在集市上碰到了紫苏,顿时惊为天人,拜托陈李氏帮他打听,没想陈李氏虽然答应下来,却把这事放在心上。 李大壮在家辗转反侧,茶饭不思,好不容易熬过了正月初五开始走亲戚,破天荒头一遭带着一匣点心来陈家村给姑姑陈李氏拜年。 陈李氏被他缠不过,去打听陈紫苏的下落。没想到一打听才知道陈紫苏姐弟四人在南山洼落户,日子还过得挺红火。她本来是想着把紫苏手里的钱都要过来,结果被紫苏三言两语哄骗的昏头昏脑,信以为真。 陈李氏回到家,就见李大壮在家门口心急如焚的等着。一见到姑姑,扑上来急急问:“姑,问的咋样了?” 陈李氏没好气的说:“别提了,紫苏那小蹄子早就穷精了,把自己卖到了富祥县的张大官人家。早知道还不如我把她买了呢,还能落五贯钱!现在她是张府的丫头,你要想娶她为妻我可不同意,打量奴才的名儿好听不是?要是实在喜欢她,你就去求张府管家给你个恩典,讨她做妾。” 陈李氏最后一句本是气话,想那张府财大气粗,谁个敢跑去讨人家的奴婢做妾。没成想那李大壮是个愣头青,更加上色迷心窍,睡里梦里都是紫苏的音容笑貌,居然真的跑去找张府的下人打听。这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