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赶在宵禁前驶进了城门,京城的主要街道已经不复白日里的繁华。 月月偎在慕容云海的怀抱中,一双杏目瞪得滚圆,再次踏进这座城市,心里已然跟翻了五味瓶一样,百感交集。 风吹别调,说不出来在京城的什么位置,月月只感觉车子一直在狭窄的地方拐来拐去,扭来扭去,偶尔车厢会碰到路旁林立的物体,发出金属的叮叮声,与赫连狱挑飞父亲手中匕首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行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车子缓缓停稳,当掀起车帘的那一刻,眼前出现的是一棵参天梧桐。 梧桐树下立着一位娇媚的女子,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姿态婀娜,腰身纤细,一袭胭脂色的长裙下莲步轻挪,几个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近旁。 “楼主来得好快啊,就是这位姑娘吗?好俊的模样啊!”女子弯着一双烟水明眸细细在月月脸上端详了几个来回。 “锦娘,这人儿就交给你了。她叫月月,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不用改了。”慕容云海轻轻放下月月,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裹在身上的披风。 “规矩是楼主定的,您说不改谁还敢说个不字啊。”锦娘似嗔似恼的说了一句,然后伸手扶住月月的纤腰,微微一笑,风情万种,“快跟我进去换身衣服吧,收拾妥当再来叩谢楼主的大恩大德。” 感觉腰上的手微微一使力,月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她心中不免惊讶,这个锦娘好似风尘女子,但是却深藏不露。 梧桐对面就是成排的楼阁,雕粱砌玉,错落有致,虽然算不上金碧辉煌,但是也别有情调。 半晌功夫不到,一身纯白的月月出现在楼阁的中门,她缓缓步下台阶,朝着院中的贵妃椅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三千青丝垂在脑后,清水容颜不施粉黛,仿若一朵白莲幽雅纯洁。真可谓迷蒙凝月影,清冷聚冰心,倩姿比玲珑,悠然解风情。 月月盈盈地走着,直到树下的人儿愈见清晰,才稳稳停住脚步。她愣愣地瞧着慕容云海,不由得瞧出了神。 月辉,流淌出了疏桐,把慕容云海那张俊秀的面庞浸染得好像一片皓洁的浮玉,隐隐透出茫茫惬意的光亮来,唇角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更添他的风华绝代,潇洒不羁。 “白天你跟锦娘学本事,晚上我来亲授你武功。我给你五年时间,学成后你便可以出了这风吹别调,外面世界任你遨游。你若无去处也可在我四方楼效力,到时候锦衣玉食自然不会亏待你。” “谢楼主!”月月盈身就要跪下,锦娘刚刚已把慕容云海的来历介绍了个清清楚楚。震惊之余她又多出了几分希望。 “别脏了衣服,以后四下无人的时候你我师徒相称,礼节也能免则免。”慕容云海起身扶起跪到一半的月月,目光虽然还是温柔,但是眼底已经多了些许凛冽。 慕容云海,今年二十有三,是傲天最大的杀手组织四方楼的现任当家,风吹别调是四方楼专门调教女杀手的地方,锦娘则是风吹别调的半个主人,也是四方楼司琴堂的堂主。 也许今夜之前,月月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杀人的工具,但是今夜之后,她的人生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她开始接受自己的命运,接受所谓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时间,徜徉其中时倘觉得缓慢,一旦驻足回望,不过弹指之间。 五年光阴,转眼间已经随流水远逝,只在所经之过处留下一些被冲刷圆滑的鹅卵石,就像梧桐树下那抹娉婷玉立的白色身影,已经掩藏起了五年前的锋芒与倔强,就连那滔天的仇恨也幻化成了一缕阴霾,被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月月!”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秀美女子,站在门口朝着梧桐的方向挥手呼喊道。 白衣女子悠悠转身,那张姿色平庸的脸蛋上嵌着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不过只一瞬间,那眼瞳中流露的光辉就暗淡了下去,平凡的容貌顿时变得毫无看头,即使掉到人堆里也捞不到她。 “琴薇jiejie,有事儿?”月月浅浅一笑,淡若平常。五年前那晚之后,自己的头像就贴满了大街小巷,也是从那天开始,锦娘用人皮面具遮住了她绝色的容颜,风吹别调的女孩子通过层层考核是可以离开的,谁也保不准哪个会出卖这里的人。 “你被楼主大赦啦,今天就可以离开风吹别调了。”琴薇兴奋地跑过来,抱住月月,好像那个得到楼主****的人是她一般。 “看样子,jiejie也很想离开呢?”月月被琴薇抱得紧,气息有些微喘不稳。前几日过关的时候,她受了内伤,虽然慕容云海已经手下留情了,但是毕竟乱了内息。 “当然了,这里闷死人的,天天面对那些人皮、毒药、暗器,还要学琴,学舞,学易容,学轻功,我没有你聪明,学什么会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十有八九我要在这里终老此生了?”琴薇摇着脑袋,连连叫苦。其实也不是她笨,而是这个丫头学什么都不用心,贪玩好动,性格又热情爽朗,惹得锦娘一看到她就唉声叹气,真不知道杀手堂当初是怎么挑中这个活祖宗的。 “在这里起码可以性命无忧。”月月笑着安慰道。她其实是很羡慕琴薇的,她的笑是装出来的,而琴薇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人生最怕的就是重复,每天的日子都一样,我就快要疯了,只要能出去见识见识,哪怕一天就死了,我也愿意。何况这么多年,我们的本事也不是白学的,楼主又是怜惜人儿的主子,那些执行任务的姐妹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呢,我可没听说谁丢了命,或者缺个胳膊少条腿……”琴薇说到兴起不免有些口无遮拦,当她意识到的时候,那些不该说的话已经都顺嘴溜了出去。 “好哇,你竟然敢私自打探外面的消息,不怕堂主知道剜了你的舌头?”月月凑到琴薇的耳边,小声提点道。 “好meimei,我是瞎猜的,这里与外面隔了个那么厉害的阵法,我上哪儿去淘换消息去呀。”琴薇噘着小嘴,摇着月月的胳膊撒娇道。 “你紧张什么?我也是瞎猜的,哈哈……”月月抽出胳膊,吟笑着跑开了。 “坏丫头,别让我逮到你,否则看我不……”琴薇咬着牙,挽起袖子,迈步就去追,不料一抬眼正好瞧见伫立在门口的慕容云海,慌忙收住脚下,躬身施礼道:“楼,楼主……” 月月停在慕容云海的身前,眼中隐藏的光芒顿时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 “怎么?已经知道要出去了,乐成这样?”望着她突然灿烂起来的星眸,慕容云海的心神微微一荡。五年了,他看着这个女孩子一点点的成熟,从不堪一击到势不可挡,又从锋芒毕露到收放自如,今天的她已经完全可以敛起光芒,只待瞬间绽放,如果说以前的她是一朵白莲,出尘无染;那现在的她就是一株曼陀罗,含苞待放。 “参见楼主。”月月低眉顺目,盈盈一拜。五年中,记不清有多少个等他的深夜,她都痴痴地守在香炉旁,脑海中反复镌刻着他的轮廓,心里荡漾的却是自己不懂的情绪。 “我是来接你的,快回去收拾一下跟我走吧。”慕容云海淡淡一笑,轻轻说道。 风儿撩起月月鬓角的碎发,那平凡的容颜漾出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平凡,却迷醉了凝望它的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