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又约了去聚仙楼。 仍和上次一样,我着了男装,跟着远宁坐着马车出来,与朱询、嫣儿、雅清会合。 这次因为出来得早,也不急着直奔醉仙楼,先逛了逛街。 说起逛街,我从穿过来后,就没逛过街了,逛街还是在现代的记忆,当下兴奋莫名。嫣儿和雅清两个娇小姐也是很少有逛街的机会的,也开心得很。 我们三个兴奋地叽叽喳喳着,对街边的古玩、珠宝店倒不热衷,毕竟佟府和王府里的古玩和珠宝,都够开几个这样的店铺了。只对街边的小摊和小店感兴趣。每一件东西都觉得好玩,每一样东西都觉得好奇,看到朴实而不俗气的,就买了起来,反正后面还跟着两个金主和搬运工,不用白不用。 不一会,朱询和佟远宁手里都提满了东西。他们无奈而宽容地微微笑着,大包小包地为我们提着。 他们的气质让人觉得,他们的双手更应该的是执着羊毫、拿着碧玉杯……,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提着大包小包。 物极其用嘛,现在不好好指使指使他们,只怕以后是没机会让他们做搬运工了。 不久,满大街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了。在五人中,我是最普通的一个,却也有几分俊丽,而其他四人,两个虽然着男装,却绝美娇俏,两个俊朗飘逸,气宇非凡。 走到街角,竟然有一个小食摊,我看着热气腾腾的小食摊,想起在现代常吃的街边小食物,不禁怀念不已,便止住了步子。 嫣儿和雅清见我突然不逛了,奇怪地问我:“嫂子,你怎么啦?” 我咽了口口水说:“我想吃街边摊。” 嫣儿和雅清一怔,看了看小食摊简陋的移动灶台,微微有点油腻的桌子,和五花八门的埋头大吃的走卒杂役,皱了皱眉头,说:“看起来怪脏的。还是不要了吧。” 朱询却走了上去,率先在一张桌子边坐下。 远宁也微微一皱眉,见朱询毫不犹豫地坐在桌边,脸上微微露出惭愧之色,也坐了下来。 嫣儿和雅清一愣,怔怔地站在当地。 我高兴地笑着,在远宁身边坐下。接着嫣儿和雅清也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但还是微微歉着身子,尽量不接触桌面和椅子。 周围的人都停止了进食,惊讶地看着我们。好像不明白,为什么锦衣玉服、贵气逼人,如天人一般的几个人,竟会坐在路边摊上。有些眼里露出艳羡和自惭形秽的神色。 摊档老板也怔怔地看了我们半天,才反应过来,如受宠若惊一般地跑过来,脸笑成一朵花,毕恭毕敬地问:“几位爷,要吃点什么?” 朱询问:“你们这里有些什么?” 老板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有薄皮大馅、春花秋实的馄饨,天高气爽、画饼充饥的油饼,还有古道热肠的猪肠粉、鸭血粉,物美价廉,保证几位公子爷吃了饥不择食。”说完还谄媚讨好地看着我们笑。 嫣儿和雅清早撑不住,掩嘴而笑,我也噗哧笑了出来。远宁也禁不住嘴角含笑。 朱询呵呵笑道:“店家可真是才高八斗、振振有辞、真知灼见。” 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老板得意地笑着道:“都是听小儿念了些几个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公子爷都是雅人,我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么几个的,真是惭愧得一败涂地、稀里糊涂。难得公子爷赏识,我再想几个罢?” 朱询笑道:“罢了,还是留着几个讲给下一桌客人听吧。每样各上两碟吧。若是好吃了必重重有赏,若是不好吃了,便把你这摊子拆个飞灰烟灭、落花流水。” 那老板一凛,忙点头哈腰地去了。 嫣儿和雅清直笑得揉着肚子喊肚子痛。 不多时,老板便将几大碗小吃端了上来,用得碗碟也比其他桌的要干净、华丽些。又摆了几个干净的小碗碟上来。 我早抓起筷子,吃了几口,赞不绝口:“嗯,嗯……味道还真不错。” 朱询也笑了笑,抓起筷子吃了起来,赞道:“味道浓郁,还真是风味独特。” 佟远宁也平静地吃了几口。 嫣儿和雅清盯着碗筷看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抓起筷子挑了一根粉丝尝了一尝。 只有我和朱询两个人吃了有一半,远宁吃了小半碗,嫣儿和雅清都只是略微挑了些尝了一尝。 朱询叫老板过来结账,只花了二十几文钱。朱询足拿了个十两重的银子出来,老板怔了一下,陪笑道:“就算把我这个摊子卖了,也找不了爷的钱呢。” 朱询笑道:“你的小食还真是物美价廉,让人饥不择食。银子赏你了。” 老板两眼放光,哈腰接了过来,谄媚地说:“几位爷真是活菩萨,人长得这么好看,心也这么好。小的祝你们富贵吉祥、寿比南山、金枪不倒、鱼水交欢……” 我们三位女子又笑得直揉肚子了。远宁也嘴角上翘。 离开摊子很远了,回头还能看到摊位老板哈着腰在送我们。 玩玩逛逛到了醉仙楼门前,却见有两个壮丁各抓住一个十一、二岁、衣裳褴褛的小男孩骂骂咧咧地从店里出来,推在大街上。 我见那小男孩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眉头一皱,走过去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样了?” 小男孩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却一怔,这小男孩脸虽然黑乎乎脏乎乎的,但五官却俊美,只是嘴角带着一丝血,眼里带着冷漠、绝望的光芒。 他手狠狠地一推,力气却甚大,直推得我往后跌去,好在身后有人扶住我,我才没有跌在地上。 是远宁,他扶着我,冷冷地看着那小男孩。 旁边的朱询轻笑,颇有兴趣地看着那小男孩,道:“这小子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料子。” 雅清怒道:“你是怎么回事?好心拉你,你却如此无理。” 小男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漠然地转过头去。 朱询对他笑道:“小兄弟可愿意让在下请你到醉仙楼雅尝?” 小男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轻蔑之色,毫不犹豫地往醉仙楼走去。 醉仙楼的伙计一看到他,骂道:“小杂种……” 朱询冷冷地说:“你们这可是待客之道?” 那伙计一看,忙不迭地哈着腰,一脸谄媚:“哟,王爷和佟大人大驾光临,有请雅坐。” 朱询指着小乞丐说:“今天他是我的客人。若以后再见你们欺凌弱下,就别在都城开下去了。” 那伙计一凛,忙点头哈腰,连声答是。 到了雅间,那小男孩大刺刺地在主席位上坐了。嫣儿和雅清眉头一皱,厌恶地看着他。 朱询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在一侧坐下,远宁也脸色平静地入坐。 一时上了菜,我们还没动筷子,那小男孩已经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我说:“还有呢,慢点,别噎着。” 但他好像置若罔闻,仍然狼吞虎咽。一会,他冷冷地站起来,起身往外面走。经过嫣儿和雅清身边时,如未立稳一般,往她们身上跌去。 嫣儿和雅清一惊,避之不及,终是被他各用手在华衣上抓了两个乌黑的爪印。 嫣儿和雅清大怒。朱询却轻笑道:“小兄弟若有空可愿意与我等一叙?” 小男孩回头,冷冷地笑着,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冷漠,说:“贵公子,你们的慈善心肠真是让我感激,只是我是贱命一条,没有傲人的财富和权势可以依仗,虽然想报答你们的善心,却无以为报,我可以离开了吧?”话语很客气,可眼里全是轻蔑。 朱询微微笑着,说:“你定是遇到什么变故罢?可否让我们听听你的故事?” 小男孩冷笑道:“你们是富家子弟,有依仗的权势和财富,怎么会想知道我们的故事?我们不过是你们茶前饭后的消遣,一辈子的贱人。” 朱询却并不介意,神色不变,道:“若给你个展翅的机会,你可愿意跟着我?” 小男孩鄙夷地冷笑:“公子,你的仁慈我已见识,你的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但我这样如泥巴一样的贱人,不敢玷污了你的地方。”说完又往门外走去。 我看着他疾恨世界和悲观绝望的样子,道:“你可愿意听一个故事?” 小男孩顿了顿脚步,冷冷地看着我。 我说:“从前,有一只小蜗牛,每天背着厚重的壳,它觉得厌烦透了,便问母亲:‘为什么我们有壳,蚯蚓没有?’母亲说:‘因为它们会钻土,大地会保护它。’小蜗又问:‘为什么蝴蝶也没有壳?’母亲说:‘因为它们有翅膀,天空会保护它。’小蜗牛哭了起来,说:‘为什么大地和天空都不保护我们?’母亲说:‘所以我们有壳,我们不靠天、不靠地,我们靠自己。’” 小男孩一开始听到又是蜗牛又是蚯蚓,眼里的轻蔑更甚,但听到最后,眼里却满是诧异和深思之色。 我说:“我们可以期待,但不能只是等待,我们可以失望,但不能绝望。小兄弟,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至少你还健康地活着,就有希望。你现在过的是整天想着怎么填饱肚子、怎么躲避混混欺负、怎么不让自己受冻的生活吧?也许你确有过人之处,但在这世俗而冷漠的尘世中,只怕会混迹泯灭于这饥寒之中。现在有一个让你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你有什么理由凭空放弃?就为了你的骄傲与嫉恨?” 小男孩微微动容,静静地看着我。 朱询和远宁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静静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咬了咬牙,问朱询:“你给的那个机会可还有效?” 朱询笑道:“当然。”把一柄扇子递给小男孩,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拿着扇子找靖安王府的管家,自有人接待你。” 小男孩点了点头,接过扇子,又深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朱询笑道:“若这小子愿意归依,莫言那小子就不会吵着没个好徒弟了。” 嫣儿看了眼小男孩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杯盏狼藉,皱了一皱眉,叫了伙计进来收拾了,重新摆上杯盏、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