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我把从翠和居的糕点递给馨月和小五,果然她们两个也很高兴,吃得赞不绝口。 入夜后,九月夜间有些微凉,远宁还在书房,我怕他觉得凉了,便取了他日常穿的衣服,馨月出府回自家住了,小五一团孩子气,我也不让她跟着,自己拿个灯笼,信步往书房走来。 敲了角门的门,淳茗跑来开了门,说:“宁爷和靖安王爷在书房。” 我犹豫了一下,拿了衣服往书房走,走到书房附近,只听远宁说:“叛党果然又有动作。” 朱询道:“连叛党堂主秋延天也来了都城,只怕动作不小。” 我听他们在讨论朝堂的事,也不好继续进去,便往回走,将衣服递给淳茗,让他等会记得给宁爷加衣,便回到了院子。 本来约好了去第二天去醉仙楼品尝美食的,却因第二天佟远宁突然要到河阳公干而取消了。 远宁离开佟府后,我才发现我越来越习惯有远宁的日子了。 在他离开三天后,我都闷闷的,馨月、小五的取笑,我也顾不了了了。 第四天,馨月跟我说:“小姐,宁爷的小厮要去河阳,问你是否有什么要带给宁爷的呢。” 我把我给远宁做的一身新衣裳拿出来,布料并不华丽,却舒服,做工并不奢华,却针脚细密。 馨月笑道:“可有话要带给宁爷?”又向我挤眉弄眼的, 我只装着没看到,拿起纸笔,想给他写封信,又想起我那手被朱询取笑的糟糕字迹,踌躇了半饷,突然灵感一动,想起现代看到的电视剧,乐了一下,叫馨月去药房拿了没药回来。 馨月虽然不解,却照做了。 我用块绣着流云样的“宁”字的锦帕包着没药,与新衣裳一起,让馨月交给远宁的小厮。 馨月不解地问:“小姐这是打什么哑谜呀?为什么用手帕包个中药送给宁爷?这……不是什么好话儿吧?” 我只笑不语。 第二天,嫣儿令人送信给我,怕我闷得慌,约我到王府玩几天,又说老夫人也同意了。我便跟着嫣儿派来的人,坐顶小轿来到了王府。 直在王府住了两天,和嫣儿、雅清笑闹着,却也不闷,朱询也忙得早出晚归的,并未撞见他。 那天下午,嫣儿和雅清都还在午休,我想念着远宁,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出我送的东西的含义,现在怎么样了,却睡不着,便爬起床,信步向王府园子走去。 走到园子一个院子一角,竟种了一棵柿子树。我看了看树上挂着已经成熟了的柿子,咽了口口水,这可是我在现代最喜欢的水果之一,又看看周围一片寂静,没见到其他人,便挽起衣袖,将鞋子一脱,如在现代爬果树时一样,赤足往树上爬去。 那树上有一些小小的凸起,却也不难爬,虽然很久没爬过树了,但我拼尽全力,手足并用,还是爬到了树上约三米高的第一个枝桠处,便坐在树枝上,垂着两只脚,一荡一荡地,一只手揽住树枝,一只手摘着柿子,往裙裾里装。 我正在树上乐呵呵地笑着,突然,听到树下传来轻笑。 我吓了一大跳,往树下一看,是朱询,正仰着头,含笑看着我。 我傻呼呼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笑道:“你在我家偷我家的柿子,倒问我怎么在这里。”貌似“我家”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脸一红,道:“我把柿子都还给你行了吧,小气鬼。”说着想站起来。 见他伸手想抱我,我赶紧喊道:“不许碰我。” 一边要站起来,结果一时忘记了我的裙裾里还兜着柿子,一站柿子就滚了出来。我忙伸手抢救我的柿子,却不想两手松开树枝,我从树干滑了下来,四脚朝下地趴在树下了。 虽然不是甚高,只有三米左右,还是直痛得我呲牙列齿,柿子滚了一地。见他站在一边,便迁怒于他:“你怎么不接着我?” 他笑笑,一副无辜的表情说:“是你叫我不要碰你的。” 我语塞,瞪了他一眼。刚想爬起来,膝盖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他见我皱着眉,爬不起来,眼里显出紧张的神色,忙走过来扶起我,让我在树下坐下,问道:“你觉得如何?” 我皱眉说:“右脚膝盖痛得很。” 他顾不得避嫌,忙捋起我的裙裾、中衣,捋至膝盖处,我又一皱眉,他忙放慢速度,小心地捋上去,一看,膝盖红肿,皮肤也擦破了,渗出血来。 他皱着眉,道:“看来是扭了骨头,皮外伤却不打紧的。”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小的瓶子,往手上倒了点药,道:“你忍着点。” 往我脚上揉去。初一碰觉得疼痛难忍,一会后,却觉得凉丝丝的,却不觉得痛得厉害了。 我奇道:“这是什么药?那么灵验。” 他笑道:“这是宫内秘制的伤药。” 我说:“可是你治手伤的药?” 他摇头,道:“不是,这个要好些。” 我咋舌,道:“你用的那个就好了,我只是小伤,何必浪费这么好的药。怪浪费的。” 他笑笑,道:“我是怕向远宁交不了人。我可救过你两次了。” 我心里一暖,低声道:“谢谢。”又问:“为何你手掌伤得那么重却未留疤痕,手背上的轻伤却留了疤痕?” 他抬头看我一眼,眼里都是笑意,道:“我本来好好的敷着大内秘制的伤药,是谁说我的手不包扎要感染,又拿了普通的金创药给我敷上包扎的?” 呃……敢情他的手留疤痕还因为我多事的原因呀。 我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是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他却只是低头微笑着轻轻帮我揉着膝盖,并不发一言。 好像又回到了我们是朋友的时候,自然、随意,我心里越来越暖,也不发一言,任他帮我治疗脚伤。 半饷后,他道:“好了。”轻轻帮我把长中衣和裙裾放下来。又把我脱在旁边的鞋子拿了过来,放到我脚边,抬了抬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我接过鞋子,穿了起来,走了两步,却发现膝盖竟然不怎么痛了。 我惊喜地道:“不愧是大内秘制的伤药,赞一句灵丹妙药也不为过。” 他笑道:“这药只怕一年也就这样的瓶子几瓶。又怎会不灵验。” 我刚想说什么,却瞥见旁边有一个人,转眼一看,却是嫣儿。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们,眼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些微难过和不清的情绪。也不知道她站在那里多久了。 我心一震,忙叫道:“嫣儿。” 朱询转身看着她,却并未说什么。 我有些紧张地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多亏王爷救了我。”又觉得奇怪,我紧张什么?倒好像是偷情被人抓到一样。 偷情?我愕然,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便呐呐只止住了话语。 嫣儿眼神复杂地看了淡然而立的朱询,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笑了一笑,道:“嫂子要摘柿子吩咐下人一声就是了,你还想抢了下人的饭碗么?” 我松了口气,笑道:“这不是一时嘴谗吗?这柿子要去涩才好吃,唤了下人来把树下的柿子收了去涩吧。”嫣儿点了点头,唤了人来。 朱询道:“你的脚虽然敷了伤药,这两天还是不要走太多路的好。我唤下人用软轿把你抬回房里罢。” 我觉得膝盖已不痛了,想拒绝的,但嫣儿也说用软轿好,我就不再多言了。 晚上,嫣儿来看我,问了问我的伤势,却心不在焉的,明显是心里有事,却犹犹豫豫的。 我看着也难受,也能猜到她想问的是什么,便斟酌了一会,主动道:“嫣儿,我知道你想着什么,其实,我与靖安王爷以前略往来。” 嫣儿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疑惑和紧张,微微咬着唇。 我说我们在道观迷路时认识,后来为给馨月置办嫁妆,我向朱询借钱,只是略带过几件事,又滤过了许多容易引起误会的细节和一些事情,尽量让我与朱询的交往显得更浅淡、平实、自然些。 讲完后,我道:“也许在这世界上男女成为朋友是很不可思议,但这却真实存在。我并不是有意瞒你,你知道我爱的是你哥哥,而靖安王爷,他也早就知道我是远宁的妾,他只是把我当成朋友。” 心里暗叹,嫣儿,原谅我吧,也许你不知道真相会更好些。你是个可爱的姑娘,你会慢慢得到朱询的心的。 嫣儿默默地听着,沉思了一会,抬头笑道:“嫂子,我相信你们。”眼里有了几分安然和坚定。又笑道:“嫂子,你还欠我钱呢。” 我笑横她一眼:“没过来几天,倒和王爷一个德行了,都吝啬得可以。”说笑了阵,气氛开始轻松缓和起来。 我不知道嫣儿是不是真信,但我知道她更宁愿选择相信。 第二天傍晚,我正半躺在床上一边和嫣儿聊天,一边百无聊赖地信手翻着手上的书。突然听外面的婆子招呼:“佟大人。” 我一喜,远宁回来了,忙坐起来。远宁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向嫣儿点了点头,坐在床沿问我:“听说你伤了,到底觉得如何?” 我见他神情有些微急迫,穿的又是我做给他的新衣裳,心里一暖,笑道:“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点皮外伤,又用了王府的大内伤药,昨天就好了。只是嫣儿不肯让我起来罢,哎哟,躺着半天让我腰酸背痛的。要不我走两步给你看看。” 远宁笑道:“你还是躺着罢,还让人省点心。” 嫣儿笑道:“才几天没见就这么浓情蜜意的,没得让我起鸡皮疙瘩。我出去罢,好让你们互诉衷情。”说着笑着走了出去。 待嫣儿出去后,远宁拥住我,叹道:“信飞,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惊喜。没药就是无药,无药可医的是相思,你又用绣着宁字的锦帕包着,我又怎么会不懂你的意思。” 我心下愧然,这不是我的首创,却笑道:“我只是因为写的字太难看了,才出这么个主意。” 远宁听了一笑道:“倒要感谢你那手难看的字了。” 这时,有婆子来报:“佟大人,燕奶奶,王爷在厅里摆了晚膳,请你们一起就餐。” 我下床着鞋,刚要走,远宁说:“你脚刚好,还是少走几步罢。” 说完,已经将我抱了起来,旁边的婆子、丫头都低垂着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却嘴角微微抽着。 我一窘,把头埋在他怀里,心里又暖又甜。 远宁直抱着我到客厅前,才将我放了下来,扶着我走进客厅。其实我脚早不觉得痛了,但还是很享受远宁轻轻搀扶着我的感觉。 朱询、嫣儿、雅清已经入席,见我们来了,便站了起来迎我们坐下。 嫣儿打量了佟远宁两眼道:“哥哥,你这身衣裳是嫂子做的吧。”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针线,我认识你的针脚的。” 雅清笑道:“若光吃饭,可无聊得紧,我们不如划拳喝酒罢。”边说边微微捋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嫣儿也拍手同意。 朱询笑道:“若只是划拳,也无趣得很,还是设样赌的玩意儿才好。” 雅清笑道:“那还有什么,输了的便喝酒罢。” 朱询说:“光赌喝酒,也无趣得很,干脆叫上如影,雅清和如影一组,我与嫣儿一组,远宁与燕嫂子一组,输了的除喝酒外,输得最多的还要答应赢得最多的一组的要求。” 一时,大家都同意了。 结果我输得最多,远宁说我脚伤未好,也不让我喝酒,每次我输了,都替我喝了酒,我一次又一次抱歉地看着他,他只是嘴角噙笑,平静地一次又一次帮我喝了酒。 嫣儿笑道:“有人帮喝酒,你只管输罢。只是等会的惩罚,我可不放过你。” 在大家的起哄笑闹声中,晚膳结束时,因为我的缘故,我和远宁一组输得一败涂地,而朱询和嫣儿一组赢得最多。 嫣儿笑着道:“你们两个可要答应我们一个要求了。夫君,你说罢。” 朱询微微笑着,看住我:“燕嫂子帮我做一件与远宁一样的衣裳罢。” 此话一出,众人都怔住了。我呆呆地看着他。远宁眼光一瞬,仍保持嘴角含笑的神情,垂下眼帘,喝下手中杯子里半杯残酒。嫣儿脸色有点发白,眼中有猜疑和犹豫。雅清惊疑不定,眼光在我们之间转来转去。如影仍保持冰冷的表情,如往常一样沉默不语。 朱询却笑了起来:“你们平日一个比一个洒脱、从容,到头来这样一句玩笑话也会让你们愣半天,原来一个一个都是银样蜡枪头而已。” 我勉力笑笑:“嫣儿,你的针线可生疏了,王爷可是在暗示你针线不如我呢。” 雅清也笑道:“嫂子,你可从未给我哥哥做过衣裳呢,难怪我哥哥要借机提醒你。” 嫣儿也勉强笑笑道:“夫君提醒的是,也是为妻懒了,为妻定为你做一件好衣裳。” 她镇静了下又笑道:“玩笑归玩笑,罚却还是要罚的,嫂子,上次你唱的那春天的花,秋天的风的歌好听得很,就罚你唱一曲吧。” 我松了口气,嗔怪地看了朱询一眼,却见他只是微微笑着,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吸了口气,唱起那首《光阴的故事》,远宁拿出萧给我伴乐,却也应得上节拍,慢慢的倒是萧声引导着我的歌声了。 这首歌本也含有惆怅忧伤之意,伴着低沉的萧声听来,更让人心有所感,加上本来众人心里都有事,一曲完结,人人脸上都显出郁郁之色。 远宁起身告辞:“从河阳回来倒先来这里了,我还是先回佟府罢,免得老祖宗惦记。” 我也忙站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于是,朱询、嫣儿、雅清送了我和远宁出了靖安王府,回到了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