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魏国中南部发生重大异变时,北疆已经臣服的夷人铁骑再次侵边,以游牧民族特有的彪悍,像无法无天的马匪一样,洗劫屠杀北地商旅;并在夷女那文珠的指引下,夷骑奇袭凌家镇,即北地的军火库中转站,掳走大批重量级火器。 凌家镇,是顾家琪、秦东莱、程大胜及魏国大小军火商囤积军械,与国内外火器走私贩做交易的地方。也是除秦家堡、夜叉岛、盛州湾三地之外,魏国绿林第四个主要的集集地。 它的失守,不在于顾家琪等人受多少损失,也不在于魏国内部势力暗实力受重创,而在于北夷的反抗集团力量由此而壮大,平静不过一年的蒙汉边境再燃战火。 更让人牙酸齿冷的是,领导夷人反抗魏朝粗暴统治的首领,是个女人。 她曾是真波王子的妻,前魏仁帝的女奴,更是差点登基成功的异血幼帝的亲生母亲,她的名字译过来,叫那文英。 这个女人遭受过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无法想象的磨难,她失去爱人十年,被最爱的“丈夫”欺骗多年失去家园与亲人,她忍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可怕的折磨为所有死去的人复仇,被迫生下仇人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表露对那孩子的恨与痛,她就陷入宫廷争斗,成为刘李两派阴谋斗争的牺牲品。 那文英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发疯,她坚强地活下来。 这样一个经受过多重磨难的女人,她心中对魏人有多少恨是可想而知的。这样一个黑色的女人,拿着抢到的大批军火,带着满腹血海深仇的夷人对魏国展开报复行动,战斗的残酷与绝决,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镇守北方第一边防线的封疆大吏,夏侯雍,因贪污受贿正被刑部待郎亲自押往京都侯审,等候发落。 边城无人管束,守军惧于夷人的枪炮与凶狠,竟眼睁睁瞧着夷复仇骑兵队血洗数城。 魏北境,风声鹤唳,一夜之间,尸横遍野,鸡犬不留。 没死的人如洪水般涌向京畿三省,末日的恐慌笼罩所有人的心头。 风雨飘摇中,司马昶登上大魏朝皇帝宝座,承继大统。 史记,魏宁帝。 消息传到宫外的时候,慌乱地惶惶不安地害怕没有明天的人们,像得到了神佛光芒的照拂一样,奇迹般地定下心来,翘首以待,这位与郦山公主携手摆平景帝威胁的男人,一统四海,平定五内,威慑六方。 司马昶的第一道皇帝命令是发给他的旧部,窦鱼龙率海船舰队,围剿扶桑。 第二道命令才是给还在路上的卞衡安,司马昶让他把人直接送至大运河乐安城,不过京城,到副都建康领当地驻军出任西南边防总兵,平定南昭及外蕃联合军,戴罪立功。 下一个命令是给顾家齐,调他到北疆,命他砍下那文英的头,降服夷各上部族。 此令一出,天下人心安定。 海、顾、夏三人都曾用坚定的军事功绩证明他们的年轻有为与不可战胜,有了这三人镇守三方要区,尤如三足牢牢鼎立,人们确信,魏朝不会倒了。 民心凝聚,地方官府衙也好办事,老百姓回家该干嘛的干嘛等好消息陆续传入京中。 朝中百官提起的心也落回肚子里,真是悬呐。 这人心定下来,就有心思去想别的东西。内阁与六部寻思着,是不是先补办个登基大典,正好把皇后人选也定了,大家好干活嘛。 司马昶冷冰冰地坐在金鸾殿的宝座上,像木头人一样只有嘴在动,发布一系列新帝手谕:要各州府官员稳定秩序,平定混乱;再是关注混乱损失,逮捕造谣生事,处置哄抬物价者,调粮遣银扶持重整战乱区等等。 众官员胆战心兢之余,不免嘀咕:这位爷也太难伺候了。 群臣私下围住邱光仁、方云鹤等一班支持海世子派的人马,这位爷是个什么性情,好歹知会声哇。邱方等人摇头,能拿捏住这位爷喜怒脾气的,就那位顾家的,其他人他们还没见到过。 “那徐家那位?”有人不免惊奇,提徐雅言率先给宁帝生下嫡长子的事。 方云鹤等人齐齐变脸,直接道:“这事最好烂在肚子里,谁提谁提脑袋,甭说咱没事先知会。” “如此说来,郦山公主入主景泰宫,该是顺了上面这位心意才是。” 臣子们纳罕不解,怎么也想不通这拍屁怎么就拍到马腿上。一合计,大家认为还是等南边消息传过来,再提这事,因为,宁帝的脸色他们还是看得懂的。 及至海世子妃诞女及其生产时的凶险、不见海世子的狠话等等情况的小道消息传入京中,群臣缩缩脖子,不敢再声言立后的事。 他们不说,自然有人说。 次辅裴少俊拿着天下时局说事,说要让老百姓相信朝庭有能力有实力有魄力摆平南北乱局,再没有比一场声势浩大的登基兼封后大典更能鼓舞人心了。 众人都给他捏把冷汗,裴少俊压根不管皇帝周身气息如何冷酷,梗着脖子跪请皇帝为天下苍生安定着想。 司马昶微眯着眼,瞅了他好一会儿,懒洋洋道:“卿家言之有理。” 众臣等半柱香功夫,也没等到下半句话,众人尴尬无语。裴少俊再次进言道:“陛下明鉴,为防再现国无本国无君的乱局,臣拟奏请立海世子府徐夫人之子,为东宫储君,恳请陛下恩准。” 金鸾宝殿乍然消音,静得能听到彼此抽吸的气音。众臣屏住呼吸,等待帝王的爆发。 司马昶还是那副懒洋洋提不来起劲的样子,散漫道:“就这么着吧。” 臣工哗然,阻止的声音还没发出,司马昶站起来,随意问道:“还有事吗?” 没事,退场。 司马昶没有负担地退场,留下炸开窝的文武百官。内阁鲍首辅冲着裴次辅怒吼:“嘴上没毛,办个事也这么没分寸,提请储君,经过内阁六部商议了吗?擅自独断,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吗?!” 即使是一惯不理事的邱光仁,也很严厉训斥道:“这事太荒唐,裴大人,你可知现今时局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六部官员也用异样的眼神看裴少俊,顺帝的被逼退位,海世子夫妇被迫生离,南北两边关乱成这样,这里面的事情都没有查清楚,赶什么急立储君。尽管说,裴少俊的话很有道理,储君是一国之本,但是,有顾家琪这样一个强势的凤后在,却选立她的死对头的儿子做东宫皇太子,这是埋下后宫谍血的祸根。 “裴大人,海公公可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吧?”兵部有人不客气地讥弄道。 裴少俊坦然无讳状:“裴某所为,都是为了咱们大魏江山社稷。裴某,问心无愧。” 众臣子也没讨论出个寅卯,因为新皇宁帝已经同意,更因为主要当事人之一顾家琪不在京。没有人领头,臣子们也不敢乱表态。立太子,就是表明各自立场。 如果顾家琪有儿子,大家选她儿子做太子,那绝对是没二话的。 关键就是她没儿子,而且,还再也生不出儿子。 也因此,裴少俊的越权与不合群,没有遭来群臣的强烈攻诘。 另一面,徐家的儿子备选为东宫储君的消息流传后,委顿的程昭第一个跳起来,骂干、娘。 程昭退位的时候,其实是想和大家提个条件,说必须让阿南做新皇帝的皇位之类的话。李家人阻止了他,并声称,李家将不惜武力,反对到底。 李家威胁用武力犯禁,程昭其实不怕,他相信司马昶也不怕。 但是,程大胜提醒了他,如果帝位传承不顺,那么,将便宜海陵王及其废子海公公。 因为夏侯雍已经在来京的路上,司马昶的海船再快,也快不过夏侯雍。 程昭这时候方然明白:“夏侯雍被抓,是他们安排的!” 程大胜点点头,程昭除了咒骂之外,也无法,只好选择最迅速快捷的办法和司马昶完成交接,他想,阿南选的男人不会辜负她。 却未料,出现眼下这种情形。 皇后未立,先定储君。 “我去找她算账!”程昭怒叫,跳起来跑去找人。 这个人,却不是旁人,正是景帝的三公主。三公主着明媚的蓝色宫裙,坐在采萱殿前,看着窗外紫红色的萱草,仪态恣意,静然。程昭给这样美丽不可方物的皇家公主迷了眼,三公主听见动静,微微转眼,笑道:“你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程昭想起来事,怒喊道。 三公主轻轻笑,不语,只是有丝血慢慢地沁出嘴角,程昭慌得心跳失率,福嘉公主慌里慌张地跑来,抱住meimei,哭道:“皇妹,皇妹,你这是何苦?” “生既无欢,死又何惧。”三公主淡然,她身体已然僵硬,婉转轻轻一笑,低喃声:驸马,本宫来了。 福嘉痛哭,泣不成声。 程昭脸白得跟雪似的,这是第二个女人,死在他面前。 后来,福嘉公主告诉程昭,皇妹仅仅给夏侯雍下了药,助他拿下那个野男人。钱月如的死,顾家琪被困夜叉岛,南北乱局,做这些事,另有其人,与三公主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