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了园子,触目所见,园子里只有几竿翠竹,一株芭蕉,让人望而生冷。闻声过来是董鄂文和身边的小厮四书,见到是兰若,忙行了个礼,道:“给七小姐请安,七小姐可是来找三爷的,三爷这会儿不在。你看是你是先坐会儿,还是?” 兰若道:“我还是到书房里先坐会,等着阿玛回来吧,你自忙去。” 四书稍稍犹豫了一下,三爷一向不喜欢外人进自己的书房,可七小姐不是外人,应该没关系吧。心思一转,忙引着兰若进了董鄂文和的书房,又沏了茶端进来后,方小声告退。兰若吩咐了莲喧自去,去逛逛也好,怎样都好,回头再来接自己。 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四下里打量起董鄂文和的书房。董鄂文和不愧是什么一甲探花,翰林院侍读呀,那学问肯定不是盖的。你看这乌木书架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书。这要是全都看过,那不是就是活生生的百科全书了。兰若上前从最低的那层信手抽出一本书来,一看名字,春秋繁露,好像是经书之类的,不感兴趣,再抽出一本徐霞客游记,有意思,我喜欢。 又抽出一本,原来是山海经。兰若一连抽出好几本,有自己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看手上也有三本,尽够看了,就把不喜欢的全放了回去。 怎么感觉这这书架上的书怎么这么乱呢?什么史呀,经呀,野史呀,杂记呀,诗集呀全放在了一块。当下一起意,把选好的书也丢一边了。专心整理起董鄂文和的书架来,上面太高,够不着,还把椅子搬过来踩在上面。 话说兰若实在太低估了这个工作的难度了,这么多书,有些书又实在是厚,拿着累,再加上有些书自己也分不清是属于哪一类。于是又是翻又是选的,眼睛都看疼了,弄了这许久不过弄好了两排。她也实在不耐烦弄了,把剩下的书全一股脑的放了回去,准备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再来整理。 董鄂文和怎么还没回来啊,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反正自己今天是一定要见到他的。兰若索性拿着选好的其中一本圆石游记,坐在书桌前开始看。 刚看到第三章,就听见有人在耳边道:“你看的什么书?” 兰若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可不正是董鄂文和。忙把书的封面递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起身行了礼道:“阿玛,你回了。” 董鄂文和淡淡的扫了封面一眼,道:“你找我有事?” 兰若在心里撇了撇嘴,不带这样的。好歹这身体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什么态度嘛。自己可怎么说呢,这个问题可不好开口,明明来的时候勇气爆满,这会儿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单刀直入,还是迂回曲折的问?一个六岁大的小屁孩跟自己的父亲谈论他要不要纳妾,有没有喜欢的人,这可真够诡异的。 可还是得问呀,自己可是答应了雪姨的。于是道:“是的。” 董鄂文和像入定了似的,也不问什么事,也不着急,那个气氛尴尬的。兰若犹豫了半响,还是问道:“阿玛,你记不记得我额娘身边的琼雪?” 董鄂文和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兰若又硬着头皮问:“那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董鄂文和有些莫名所以,想了想道:“还好吧,你额娘生前满喜欢她的。” 兰若脱口问道;“那你喜不喜欢她?” 董鄂文和面一沉,双眼一眯,那周身的寒气直往外冒白烟。“什么喜不喜欢的,谁让你来问的。” 兰若豁出去了,一骨脑的道:“是我自己要来问的,雪姨一直都喜欢你,她为了你苦守了五年,为了你决定终身不嫁,为了你甚至只愿意在你身边做个丫头,你倒是给个话啊。” 董鄂文和冷冷的道:“那与我有什么相干。她本来就是个丫环,现在竟起了这样的心思,趁早打发了出去。” 听听这答案,雪姨呀雪姨你当真是枉费心思。兰若为雪姨不值,又觉得庆幸,董鄂文和真的是个痴情深情的男人,不是吗?真不知道这身体的额娘舒芷馨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是幸运的。“我额娘,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不知怎么地,兰若竟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 董鄂文和闻言,温柔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却不答话,也没有生气。只是顿了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画,小心翼翼的展开。 兰若伸头去看,只见画上一绝色女子,正缓缓走来,背景是一片空白,只有女子裙角边有淡淡一丛兰花,但却毫无单调之感。只觉得这女子微微的一笑就是繁花盛开,她那唇角边小小的梨涡,就盛着一海深的温柔。这当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忘记的面孔。只见在右下角的兰花上方,写着一首诗。“美人何故弃维摩?但见缘休不奈何。一地残红风里埋,满怀愁绪酒中过。红烛滴泪灰先灭,杜宇啼春血渐多。此去经年知永别,梦中还对小梨涡。” 这又是酒,又是愁,又是血,又是泪的,可见董鄂文和对舒芷馨的爱有多深,对她的死有多伤痛。 “这是我额娘吗?真美啊!”兰若喃喃的道。 董鄂文和温柔的道:“是,她是世上最美最温柔最有才情最善良的女子。遇见她是我一世的幸运。” 短短的几句话仿佛在董鄂文和和兰若之间形成了一种亲近无比的维系,因为这个叫做舒芷馨的女子是他最爱的女子,却也是这个女孩儿嫡亲的额娘,他们之间有着谁也无法忽视的血缘亲情。董鄂文和在这一刹那忽然真正意识到,这是我的女儿,这是芷馨拼了命为我生的女儿。因而看兰若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变得慈爱。 兰若也感觉到了,不由对董鄂文和甜甜一笑:“阿玛,额娘在对着我们笑呢。好像在说你们一定要幸福。” 董鄂文和怔了怔,呆立不语,仿佛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 “小姐。”门外探头探脑的不是莲喧吗? 兰若见到她,想着雪姨还在等着自己,也顾不上正沉浸在思虑当中的董鄂文和,忙告了辞,又问他借自己选的几本书,他也不答话,兰若就当他应了,拿了书就走。 在路上,莲喧几次欲言又止,末了还是问道:“小姐,你不会真的让琼雪jiejie嫁给陈顺吧!” 兰若斜了她一眼,“当然不会。” 莲喧开心的道:“那就好。小姐,你不知道那陈顺就是个无赖泼皮,又好色又好赌,所以都二十几岁了,还娶不到媳妇。二太太这明显是害琼雪jiejie呢。” 兰若闻言道:“原来如此,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等回去你把这话原样学给你琼雪jiejie听一听,把那陈顺说的越坏越好。” 莲喧应了声,等回到紫藤院,果然在雪姨面前说了那陈顺的一罗筐坏话。雪姨一听,脸都白了。锦心又在旁边说信叔多么多么好,就是傻子也知道选谁。 雪姨沉默半响,却不接话,就拿眼看着兰若。兰若知道她的心思,摈退了莲喧锦心二人之后。就在内室把董鄂文和的态度经过修饰,宛转但明白的告诉了雪姨。雪姨听完,良久不语,眼泪静静的流淌了整个脸颊。 兰若知道她难受,默默的陪着她。哭了一阵,雪姨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也不用帕子,就用手背抹干了眼泪,道:“小姐,让你见笑了。我决定嫁给张信,小姐你让他来提亲吧。” 兰若闻言,心头大石顿时落了地。她有预感,雪姨一定不会后悔今天这个决定,她和信叔一定会很幸福的。 当下就批了锦心的假,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锦心一听雪姨同意嫁给信叔了,,当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信叔马上来提亲,高高兴兴的领了差使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