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龚春琳始终在半梦半醒间沉浮。不管她什么时候睁开眼,龚文彰一直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时更换她额头覆汗的手巾,或者扶起她,将温热的药汁喂进她的嘴里。 记忆中,只有幼年时生的一场大病,母亲这样昼夜不离床地守护着她。不知不觉,母亲的身影与龚文彰的身影在龚春琳无力睁大的眼睛里重合。 “哥~”龚春琳无力大声呼喊,从她干涸的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低得象是叹息。 “什么?”龚文彰连忙低头将耳朵靠过来。 “哥,保护我,我不想死。”龚春琳说。 这话宛如锋利的刀锋从龚文彰的心上划过,鲜血淋漓地痛。他紧紧地捏着龚春琳的手,轻声道:“春琳,你放心,有哥在,你绝对不会有事。” 听到他的保证,龚春琳一直高悬的心石忽地落了地,她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掌,放心地闭上眼睛。汗水源源而出,紧绷的身子象松了绑,她放松地沉沉睡去。 看到龚春琳一直紧扭的眉头舒展开,龚文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烫手的温度已经退去,龚文彰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窗户。 窗纸隐隐发白,显然天就要亮了。 看龚春琳的呼吸平缓而均匀,龚文彰料她不会很快醒来,将箱子上的蜡烛吹熄了,走到厨房拿了水桶出门。 早晨的小巷,宁静而清冷。 龚文彰拉紧了衣襟,挑着水桶往前走,隐隐看到对面走来一个佝偻的身子。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对方的长相,龚文彰已猜到了那是谁,扭头往回走。 “龚小哥。”身后那人叫着撵上来,和龚文彰并排走着,亲热地问道:“怎么看着我就走呀。” “走着急,忘了锁门。”龚文彰寒着脸说。 蓝龙看着龚文彰的水桶笑着问:“就是去挑个水么,这么近还要锁门?” 龚文彰横了蓝龙一眼,不说话,若不是遇到这烂赌鬼,他也用不着赶回家锁门。 “二妞昏迷了这些日子,只怕是没有希望了。蓝叔和棺材铺的郑掌柜熟得很,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蓝叔说,保证又便宜又让二妞走得好看。”蓝龙笑得嘴咧到耳后,原本就小的眼更是被皱纹挤到没有。 龚文彰猛地站住,昨儿一天积累下的恼怒因蓝龙的话被引爆,他怒视蓝龙吼道:“我妹已经醒了,那便宜留给你儿子吧!” 龚文彰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和有礼,他突然的愤怒让蓝龙不解。 蓝龙怔了半天才清醒,此时,龚文彰已经走到了前面,蓝龙也不好意思再撵上去,佝着腰,顺着墙沿慢慢地往前走。 龚文彰锁好门,再次往巷口的水井走。 两人交错之际,龚文彰目不斜视,蓝龙扭头盯着龚文彰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龚文彰将水缸挑满,天已大亮。他听到隔壁的院子里传来扫地的声音,忙过去敲了敲院门。“刘嫂,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刘蓉打开院门,站在门里,拄着扫把问:“啥事?” “春琳昨晚发烧,我要看着她走不开,麻烦你去买菜的帮我带点rou回来。”龚文彰说。 “发烧?吃了药没有?要不要紧?”刘蓉走出门,关切地问。 “汗已经出了,应该不要紧了。”龚文彰说着,从怀里拿出钱递过去。 “唉,你这个哥真当得不容易,春琳妹子也是命苦。”刘蓉叹息着将钱收下。 龚文彰回到院,将院子清扫完,看看没什么事了,拿了本书,走进龚春琳的房间,在床边坐下。 龚春琳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侧,她睁开眼,却是龚文彰伏在床边。 怕龚文彰冷着,龚春琳想找点东西给他盖上,左右看了下,没有合适的东西。龚春琳慢慢地一点点地挪动身子。 虽然龚春琳一再小心,还是惊动了他。龚文彰坐直身子,揉着眼睛问:“渴不渴?哥给你倒水。” “哥,你一晚上没睡?”龚春琳心痛地问。 “没事,哥抗得住。”龚文彰微笑着说,起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连同热在灶上的蒸蛋一起拿进来。 龚春琳知道这是他的心意,先将水一饮而尽,然后接过蒸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你吃完,哥给你打水洗澡。”龚文彰说。 龚春琳的动作慢下来,虽然出过汗后的身子洗个澡很舒服,但听到龚文彰这样说,龚春琳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龚文彰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当,将大木盆拿进来,倒好冷热水。对床上的龚春琳说:“你下来,我把被子搂出去晒晒。” “哥,我等会自己来。”龚春琳说。 “你还在病中,哪能做这些事。”龚文彰说。 龚春琳只好下床,退到一边。 龚文彰将床上的东西全部搂起来,抱出去。 从窗户缝看到龚文彰在院中牵绳子准备晒被子,龚春琳想他应该不会闯进来,脱了衣服,快速地清洗完,换好衣服,走出房。 见她出来,龚文彰走进房,将盆端到院中,将拆下来的床单、被底泡进盆里,洒上皂粉,洗起来。 看着龚文彰忙碌的身影,龚春琳幽幽地想,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如果自己不是穿做了他的meimei,能与他白头揩老也是一桩乐事。她问:“哥,嫂子长啥样?” “嫂子,什么嫂子?”龚文彰被龚春琳无头无尾的问题,弄得摸不清头脑。 “就是你媳妇。”龚春琳说。 “胡说什么。”龚文彰臊得满脸通红,继续做事。 他不肯说,龚春琳越发好奇,拖着马扎坐到他身边,问道:“哥,说说嘛。” “我都没订过亲,哪来的媳妇。”龚文彰被她缠得无法。 龚春琳愣了愣,这里的风俗真奇怪,哥哥没订亲,先把meimei订出去了。“哥,你这么老实,一定要找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孩做媳妇,不然会被欺负的。”龚春琳撑着下巴,望着他闷闷地说。 “瞎cao心!”龚文彰被她的胡言乱语打败,脱口训斥。 “怎么是瞎cao心,”龚春琳的嘴一扁,“万一我真的没人要,一辈子跟着你,你娶个坏嫂子嫌弃我怎么办?” 这话让龚文彰心痛,忙道:“不会的。” “哥,你答应我,不管将来谁家姑娘看中了你,要嫁给你,你一定要亲眼见她一面,觉得她能容得下我,才能应允婚事。”龚春琳说。 龚文彰苦笑着摇头,“傻丫头,咱们家这种情况,谁会看中我。” 龚春琳噘起嘴,“哥,你有才有貌,人品又好,为什么女孩子看中不你?你是指我拖累了你么?” “春琳,你别胡思乱想,哥没有那个意思。”龚文彰万万没想到她如此联想,连忙解释。 龚春琳问:“那你答不答应?” “答应。”龚文彰连连点头,怕妹子又伤心。 “发誓?”龚春琳问。 龚文彰举起湿漉漉的手指,道:“我龚文彰对天发誓,我只会娶对我妹子龚春琳好的女人为妻,若对我妹子不好,不管对方是谁,什么身份,我瞧都不瞧她一眼。天地为证,我若违此誓言,不得好死。” 龚春琳的鼻尖隐隐犯酸,笑了笑,道:“哥,人家只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龚文彰拿她没法,低了头,继续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