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一早听了侍卫报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官府里一个区区小吏竟敢横行无忌到这个地步。便换了一身便服戴上斗笠,带着两个同样穿着便服的侍卫过来看看。 半夜被人闯进家里,那女人一定吓坏了。 进了南街,一路上听到不时地有人议论昨晚那桩怪事,他嘴角勾起笑,对一直暗中看顾庄砚的郭图说:“你这事办得有意思。” 郭图无奈地说:“属下倒是想一刀杀了那厮完事,又怕牵出官府那边别的事情,也是怕惊吓到庄氏,只能出此下策。” 知其冷冷说:“只怕他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你还得多留心,实在不行就一刀杀了,徐道良那边有我呢。” 走到庄砚家附近,见她家对面有个茶铺,知其说:“我们去喝个茶解解渴,顺便看看周围的动静。” 三人在茶铺里坐定,叫了一壶普通的茶。知其是喝不惯这种茶的,不过在她家附近他不想太显眼,因此也只能忍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没多久就看到她门口发生的事情,听到那媒婆出门的时候骂的那些话,眉头皱了皱。 郭图也不满地说:“这老泼皮,在人家姑娘门口这么一嚷嚷,她以后怎么做人?” 知其想那厮果然还不死心,小声对郭图说:“你这两天……” 话未说完,茶铺的老板听到刚才郭图的话,凑过来说:“要说这家的姑娘也奇怪,平日里从不见她出门,连家里的菜,都是她弟弟一早去买了送回来再去衙门。这周典吏竟然能抬着纳礼就上门提亲,可不是她暗下里招蜂引蝶么?再说她都十八岁了,又是外乡来的,说不定就是在家乡做了什么丑事呆不下去了才来到这里的——我猜想她是和人yin奔,男人中途又不要她了,这才一个人躲在我们这边境小镇上。” 知其眉头一皱。 郭图见了,反问那老板:“你这人,没见到、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信口乱说!” 老板轻佻地一笑,说:“那天一黑,各家门一关,可就没人知道她那门里有没有人进进出出咯。你说,就他们两个外乡人,那弟弟又是个木讷的,我听说之前是在西街上卖字的,不过读了年把的书,凭什么衙门里征个文吏就录用了他?还不是他jiejie在衙门里有相好的么?这种女人啊,长了一张那样的脸,就是招蜂引蝶的命,肯定没有男人敢娶回家做正妻的——戴不起那一顶顶的绿帽子。” “胡说八道!”郭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老板被这么一吓,倒不服气地说:“这位小爷怎么对这姑娘这么上心?莫不是也跟她有点什么瓜田李下的吧?” “你……”郭图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辞,只气得满脸通红。 这时一直没发话的知其轻悠悠地说:“这位老板,不要欺负人家姑娘没有娘家,就随口污损她的名节。”说着他微微抬头,露出了一直遮在斗笠下的那双眼睛。 老板一对上他的眼睛,竟浑身一哆嗦。那眼神冰冷得像是能瞬间把人冻住。他暗想,这小郎君好大的气势!便一边赔笑一边说:“我是胡说的!胡说的……” 知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除了能暗中看护着她的安全,其实也无法再更多地帮她什么。像这种被人泼污的事情,他即使在一旁看着也无能为力。难道能将所有泼污她的人都抓起来吗?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丧气,又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盏茶,见四下看热闹的人都散了,那扇门再也没打开过,便也起身准备离开。 刚刚站起身,却看见街那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知其抬眼望去,竟是一队迎亲的队伍,抬着顶小小的轿子,那轿子上随意挂着几条红绸,就算是花轿了。几个乐人也是随意摆弄几乎不成曲调。而昂首阔步走在那队伍前面的胖子,可不就是周典吏吗?竟是说亲不成就来明抢? 其实周典吏早就安排好了。不管庄砚这里答不答应,他都会带着这个队伍去抬人。今天他还非要把庄砚弄到家里去了! 知其这回是真的怒了。他的眸子一下子变得黑沉沉的。这些无法无天的东西,还真当庄砚没人撑腰么?!他都舍不得去碰一根手指头的女人,这个腌臜东西竟然敢这样光天化日地来强抢? 他看了看,从那队伍到庄砚家门口还有一个街口,大约两三百米远,必须在他那个路口之前拦住他,不然庄砚的名声就被他给毁了! 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交给郭图:“去捉人吧。” 郭图接过牌子,和另一个侍卫快步去了。 他们到了那队伍面前,把手中的刀一横,怒目圆睁:“站住!” 周典吏见是两个穿便装的男人,并不放在眼里,趾高气昂地说:“你们光天化日想抢劫?” 郭图将手中令牌一亮:“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奉将军令捉拿里通外国的jian细!” 那是知其的将军令牌,持令牌者如本人到场,可调度下属一切军队。江洋大盗是官府的事,知其管不着;可发现敌国jian细就是军方的事了,知其必须要好好管管! 周典吏大惊:“什么jian细?你们搞错了吧,我不是jian细,我是衙门里的典吏!” 郭图啐了一声:“捉的就是你!”说着另一个侍卫一个箭步上前,麻利地将周典吏反绑了往回拖。 周典吏吓得几乎要尿了裤子,沿街大喊着:“你们是谁啊!我不是jian细!你们胡乱抓人,草菅人命!” 郭图听了,上前一个耳光,竟生生打飞了他一颗牙。 周典吏一口的血,脸颊疼得发麻,再也不敢胡乱叫喊,被两人连推带拉地从街上带走了。 那边郭图刚得了令牌而去,这边知其就重新压低了帽檐,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对着目瞪口呆的老板说:“管好你的嘴。” 说完起身悠悠离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原本咧着嘴准备看热闹的茶铺老板给镇住了,心想这小郎君是什么来头? 他常年在这茶铺里,官家客商来来往往,他见过的人也算多。这两个跟班走起路来步下生风,明显不是普通公子哥家的仆从。他转念又一想,我呸,刚才还吹胡子瞪眼地叫他不准胡说,说不准这小郎君就是那庄氏的相好! 街上的人们眼睁睁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周典吏竟然被两个穿着便服拿着刀的男人举着块令牌就抓走了,都惊得目瞪口呆。有好事的连忙去拍庄砚家的门。 眉生开了门,那人开口就说:“小相公,方才托人来给你jiejie提亲的那个周典吏,竟然被捉走啦!” “捉走了?”眉生疑惑地往外探着身子看了看,远远看见街头那里倒着一顶挂着红绸的轿子,一股怒气又涌了上来。 来人还说得唾沫横飞:“那两个人,就这么举着一块见都没见过的牌子,就说周典吏是jian细!那周典吏也奇怪,见了那牌子就吓得走不动路了,就被捉走啦!” 眉生没好气的说:“不关我们家的事!”说完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了。回头对里面说:“阿姐,别理他们!这些人太无聊了!” 庄砚却陷入了沉思。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未免太巧合了。那日在西街的三个混混,若是有官差碰巧路过倒也合理。可她去衙门给眉生送衣服的那日,回家的路上又和那三人迎面撞上。庄砚吓了一跳,刚想避让,倒是那三个混混一脸惶恐地先让开了,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连头都没敢抬。 再加上前晚那神秘的敲门声,今早周典吏想来抢人又被以jian细的罪名半途抓走。庄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暗地里关照着他们姐弟。能在大街上把周典吏强行带走,这人会是谁呢? 她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是阿塔儿的脸。可是她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一个赤黎贵族,哪能在尚州如此招摇。再说当日他对她那么失望,怎么还会再惦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