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庄石潭便催着庄砚和阿塔儿去东街了。 一年中除了上元节和乞巧节之外,城里难得开夜市,因此这晚整条东街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各家商铺灯火通明,照得整条街竟如同白昼一般。嬉笑声叫卖声此起彼伏,阿塔儿他们便随着人流一路逛着过去。除了庄砚之外的三个人都是第一回见到这副场面,都左顾右盼,觉得好生新奇。 庄石潭等他们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估计他们走远了,便又催着眉生去房里对账,自己却蹑手蹑脚到了白鹭堂。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踏足白鹭堂了。再次进来,见到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竟想起了望轩当年青春少艾的模样。 四周黑漆漆静悄悄,一丝人气也无。庄石潭有些心慌,不禁双手合十在口中默默念道:望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的砚儿好。若那厮真是个jian细,我便是帮助砚儿脱离苦海了。你泉下有知,千万不要误会我,我不是在害砚儿。 然后他甩一甩头,将望轩的样子头脑海中甩开,便慌慌张张进了屋子里。 阿塔儿他们的行李就放在卧室的角落里。只三个简单的大包袱,此外无他。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第一个翻看,不过都是些衣物。又打开第二个,里面除了靴子和绣鞋,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小包。打开一看,竟都是一些大块的金坷垃。捻起一块张嘴一咬,货真价实。他的心狂跳不止,没想到女儿女婿一路上竟带了这么多钱财,看来这女婿还是颇有家产的。他按了按胸口,他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又原样放好,打开第三个包。 第三个包里除了衣物,也无甚稀奇的东西。庄石潭有些烦乱,没想到竟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想着这下不知要怎样被陈文举发落,越想越恼,不禁随手拎起一件衣服用力往地上一摔。 却听到清晰的一声金属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慌忙翻起那件衣服来看。翻来翻去,从衣服里掉出一小块东西。他伸手捡起来,借着手中的烛火一看,是一块掌心大小的金属牌,那金属非金非银,却亮晶晶沉甸甸的,在烛火下闪着光亮,一面刻着些蚯蚓样的符号,翻过来的那面却刻着一个图腾样的图案。 庄石潭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了。直觉告诉他,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连忙把这金属牌塞进怀里,又重新将包袱裹好,便端起烛台出去了。 刚走到白鹭堂门口,却和眉生撞了个满怀。 眉生奇怪地问:“父亲怎么会在白鹭堂?” 庄石潭强作镇定说:“我来给你jiejie姐夫送床被子。”说完头也不回赶紧走了。 眉生只觉得奇怪,这都已经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怎么还要加被子? 庄石潭怀揣着那块牌子,连夜往知县府衙去了。 这次,庄石潭见到了坐在上首的童知其。而陈文举则小心地站在他的左侧。 庄石潭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金属牌,双手举过头顶递了上去。 知其示意人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点点头,对庄石潭说:“你做得很好。你先回去吧,忘记这些事情。对谁都不准提。” 庄石潭知道这个让陈文举都站在一旁伺候的年轻人一定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也不敢多抬眼看他,连忙爬起来,应承着诺诺而去。 待他出去了,知其才在灯下细细地看着那块牌子。 陈文举也凑上来,却看不明白,便问:“这是何物?” 知其笑道:“我们这次钓到大鱼了。” “这人果真是赤黎人么?他是什么来头?” 知其摩挲着手中的金属牌,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金属?” 陈文举接过去看了看,说:“属下孤陋寡闻,实在不知。” 知其说:“这是百炼钢。前两年才从赤黎传进来的炼钢技术。因为原料难得锻造工艺又复杂,目前我们的产量极少。如今整个同朝,能用得上百炼钢兵器的也非得校尉以上。” “那这人是……” 知其又说:“这些是赤黎文字。而背面的这个图案,我曾在家父缴获的战利品中见到过。如果我没有认错,这个图案,便是赤黎的王族,柯格部的图腾。” 陈文举大惊失色:“那么说……那么说这个牌子的主人……” 知其没有接下去,而是凝视着手中的牌子,唇角又勾出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阿塔儿和庄砚亥时才尽兴而回。到了屋里掌起灯,阿塔儿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便警觉地说:“有人来过。” 他立刻去翻看墙角的那三个包袱。等拆开最后一个一翻查,脸已经白了。 “怎么了?”庄砚见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阿塔儿压低声音说:“我们被人算计了。我们要马上离开扬州。”说着他唤了哥里达来。 庄砚着急地说:“到底怎么了?这个时辰城门早已经锁了,怎么可能出的去!” 阿塔儿严肃地对庄砚说:“我的令牌不见了。这屋子有人来过,有人翻动过我们的行李。就算此刻出不了城,我们也要立刻离开你家。” 哥里达闻声而来,问:“小王莫不是怀疑……” 阿塔儿看着庄砚,说:“你父亲。” 四人迅速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出了白鹭堂,穿过长长的回廊,绕过庭院和影壁,轻手轻脚打开大门,溜了出去。 等出了门,阿塔儿略略松了口气,对哥里达说:“通知附近的暗卫,小心情势变化。” 几人刚走到街口,便听见后面一片嘈杂。回头一看,竟是两队马步军举着火把汹涌而来。他们迅速转过街口,才探出头去小心地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大批的官兵将许宅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的军官大声说:“目标是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和这家的女儿。一个都不能走脱!” 哥里达暗自吃惊:“他们来得好快!可我们的马和车还在许家。” 阿塔儿心里合计了一下,问庄砚:“你能走吗?” 庄砚点点头。 阿塔儿笑了一下,安慰她:“好。别害怕,你跟着我就行了。” 几人小心地穿过街道,其间避开了两队巡逻的士兵,一直奔到城北角的一个破败胡同里。 片刻几个暗卫现身围过来,说:“藏身之所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附近,请小王和小王妃立刻过去。” 阿塔儿拉起庄砚就要跟着暗卫走,庄砚却一把扯住他:“阿塔儿。” “怎么了?”他回头问。 “眉生……眉生在家里。他会不会受到牵连?” 阿塔儿脑子里转了一下,对一个暗卫说:“你去许宅附近盯着,有消息立刻来回。” 庄砚这才跟着他们去了藏身之处。 那是个小小的民宅,隐在周围一片相似的民宅中间毫不起眼。哥里达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另有两个暗卫安排好一切事宜,在等着他们。 庄砚走进去四下看看。这是最普通的那种民宅,院子里面是厅堂,一边的门里便是卧室。屋子后面一个小柴房。虽然简陋朴素,但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庄砚问:“这里没有人住吗?” 一个暗卫说:“我们跟这里的居民借了这房子。等危险过去了便会归还。小王妃无须cao心。” 见庄砚面露疑惑之色,阿塔儿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自己身边这些暗卫的处事方法,便对庄砚说:“你不要担心。这屋子的主人现在被关起来了。但是不会伤害他们的。你放心好了,天一亮我们就想办法出城。等我们走了就会放这家的主人出来。” 庄砚知道无法改变他们的行事方式,也知道阿塔儿答应她的事情必会做到,便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却开始担心起眉生的安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