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瑾煜刚一坐定,便有丫鬟端了茶水糕点奉上。徐子飞忙接了过去,悄悄拿银针试了下,这才道,“属下以前觉着府里的茶便是天底下个顶个的好物什了,想不到顾大人府里的竟是更好呢。” 接过茶抿了口,月夜瑾煜起身打量起雕梁画栋的花厅来。 “徐二公子来访,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人未至却先闻其声,仍是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身姿魁梧的顾正孝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穿着常服缓步而来。脸色微微发白,面容有些清减。 月夜瑾煜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面含点点微笑。 皇…皇上… 顾正孝正好奇与徐子飞同来的会是谁,这一眼望去,整个心都颤了起来,忙挥退两名小厮,这才摇摇晃晃的掀袍蹲下身子,“臣,顾正孝……” “慢!”徐子飞快一步扶住顾正孝下跪的身子,“我家公子微服出访,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太尉大人的礼,便免了吧。” 顾正孝暗暗心惊,顺势直起身子,却仍然低垂着头,“是,但听公子吩咐。” 月夜瑾煜看着他,脸上挂起了淡淡的愁绪。 顾正孝心里吃惊,忙作揖问道,“公子因何愁容满面?” “哎,顾爱卿啊,朕病了。” “病了?”顾正孝脸色一变,“微臣这就去宫里请太医。”说着话,人便踉跄着往外行去。 月夜瑾煜忙给徐子飞递了个眼神,徐子飞心领神会的快步拦下顾正孝,笑道,“顾大人,主子爷既然是刚出来,自是瞧过太医的,可宫里的太医说,主子得的是心病,普通的汤药吃了可没用。”言罢,还挤眉弄眼的做了一翻暗示。 顾正孝自然明白,忙回了个聊表谢意的眼神,折回身道,“臣惶恐,负伤在身,竟不识得爷的病痛,臣有罪。”说着话,人就跪了下去。 月夜瑾煜叹了口气,一把扶起他道,“爱卿啊,朕这病一直反反复复,也是心急得很呐。” 顾正孝顺势起身,“臣不才,甘愿为皇上分忧。” 月夜瑾煜深感安慰的点了点头,“听说朱家前几日上府里提亲来了?” 顾正孝神色一凛,忙道,“公子有所不知,家父昔年乃是朱老侯爷的故友。当年桃溪一聚,恰逢内子怀有身孕,老侯爷酒后高兴,便与家父定下了口头之亲。说,若是生的男娃,便要与朱家世子结为异性兄弟,若是女娃,便要嫁于朱家世子为妻。” 见月夜瑾煜脸色微沉,顾正孝忙继续道,“虽然当日只是酒后几句戏言,并未立下什么凭证,可臣却是认了真的。可自从家父仙去后,与朱家的来往便渐渐断了下来。时间一长,这亲事臣也只当不存在了。” “既然朱老夫人与你们素无往来,这忽然上门却是为何?” 月夜瑾煜能有此问,只怕早已将情况打听了清楚,若是自己说些假话,他必定认为自己心有不忠。上次自己被刺杀,锦绣毫发无损的回到家中,早已引起了众人的猜忌。高高在上的皇帝,肯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既然他问起,自己不如实话实说,反而显得磊落。 想到这里,顾正孝立刻面露难色,“臣不敢隐瞒,朱老夫人上府拜访的确是为婚事而来。” 月夜瑾煜没有说话,徐子飞却不解的问道,“嗳,顾大人,你既说这婚事只是戏言,朱家没有做真,那朱老夫人为何又上门商议婚事呀?他说的,又是府里的哪位小姐?” 顾正孝脸色一松,忽然重重跪了下去,带着悲戚道,“皇上可要为臣做主啊!” “顾爱卿,你这是为何?你身子还有伤呢,若是牵动了伤口,岂不让朕忧心?子飞,还不快快扶太尉大人起来!”月夜瑾煜瞪了徐子飞一眼。 徐子飞忙扶起顾正孝,小声道,“顾大人,卑职方才不是说了?爷是微服出访,不想有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踪,你这般行为,岂不是让卑职难做吗?” 顾正孝偷瞄一眼月夜瑾煜,见他正端着杯子饮茶,忙暗暗作了个揖,“是我失控了,多谢徐总管提点。” 徐子飞故作不知的退回到月夜瑾煜身边站定,“爷,顾大人身子还虚得很,您看…” “顾爱卿,你有伤在身,便坐着回话吧。” “谢皇…谢公子赐座。”顾正孝面带欣喜的坐在了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公子,还请你为臣做主啊!” 月夜瑾煜却浅笑了一下,“爱卿乃是国之栋梁,朕的左膀右臂,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便是。倘若真有此等恶人,朕必定严办。” 顾正孝眼角有些润润的道,“微臣谢公子厚恩。” 故意拿袖子擦了擦眼角,顾正孝便说道,“臣不敢隐瞒公子,内子当时怀的便是小女锦绣。锦绣一生下来,头脑便有些问题,八岁那年又不慎跌入荷花池,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后,整个人更是痴傻了起来。锦绣成了这个样子,连照顾自己的起居都成困难,倘若让她嫁去朱家,岂不是害了朱世子?所以朱老夫人来谈及婚事时,臣便搪塞了过去。岂料朱世子忽然病重,朱老夫人心中焦急,硬是拿出了当年的约定,要臣遵守约定。” 说到这里,顾正孝叹了口气,“臣虽是军中出身,身平却最重信义,朱老夫人爱孙心切,臣只好应允了婚事。岂料,臣令内子带锦绣出来相见后,朱老夫人却说当年定下婚约的乃是臣的续弦,柳氏所生的四女锦华,还说臣出尔反尔,不安好心。如今,更是日日催着臣给她答复…” 顾正孝顿了下来,“朱家世代功勋,又是开国功臣,小女能嫁去这样的府邸,自是她这辈子修来的福气,可锦华这孩子自幼聪敏懂事,对锦绣更是爱护有加。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抢了meimei的夫婿,只怕……”到这里,顾正孝的话已是说不下去。 月夜瑾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依爱卿所言,这朱老夫人行事未免跋扈了些。” “臣惶恐,竟拿这些小事来烦扰公子,臣有罪,臣有罪啊!”顾正孝说着话,又从椅子上跪了下去,“臣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实在不想老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求公子开恩,待锦华与朱世子完婚后,便准许臣告老还乡,免得锦华孩儿触景伤情啊!” 月夜瑾煜睥了一眼,“爱卿身负重任,岂可轻易请辞?哼,这天下乃是朕的天下,你放心,这件事,朕自会帮你讨个公道。大人如今有伤在身,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朕这心病,可还盼着你寻来良方呢…” 顾正孝苍白的脸上微愣了愣,这才跪拜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月夜瑾煜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满朝文武,朕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你好好养伤,朕到街上去走走。” 顾正孝一听皇上要上街,忙提醒道,“公子,最近街面上不是很太平,您还是早些回府吧。” “无妨,我还有事未办,不必送了。”月夜瑾煜将手里的碧玉骨扇一展,人便潇潇洒洒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