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小葵用这种口气说话,说出口的都不是什么好话。章六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踢开的凳子扶正,坐下。 “你还记得她刚被赎身,mama要我给她送衣服的事么?”小葵问。 章六在暖香阁就是一打手,李mama吩咐他做什么,他便尽心做好,从不问为什么,听小葵旧话重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得确有此事。 “mama担心龚文彰今年大考得中,将来找她麻烦,便以送衣服为名,探探她的口风,缓和一下关系。”小葵说。虽然这主意是小葵关心龚文彰的生活,想出来资助他们的借口,既然能得到李mama的许可,证明李mama有同样担心。 章六不解,“既然mama担心龚文彰找她的麻烦,为什么当初要瞒着实情骗他的钱?” 小葵横了他一眼,李mama那性子,做任何事首先考虑的是能不能赚到钱,若龚文彰发现纪春琳的容貌被毁,反悔大闹,李mama绝对会冷脸不理,由他去闹。可龚文彰接受了纪春琳,李mama自然就会为将来考虑;而且因春燕突然长出的斑,谁都不敢要她的旧衣服,李mama送还给纪春琳,亦是件惠而不费的事。 听了小葵的解释,章六点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mama对龚公子多少还是有些顾忌,他若考上了,自不用说;若没考上,他和林公子是好朋友,纪春琳这个模样,安王殿下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兴趣,若托秦公子调解,攀上殿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小葵说。 章六习惯性地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猛地扭头看小葵,问:“你早就知道龚文彰没有攀上安王殿下?” 小葵不说话,横了他一眼,表示默认。 自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章六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白他一眼,小葵冷着脸问:“什么为什么,难道你想在暖香阁做一辈子龟奴?” 章六被问得低下头,这件事实在是超出他的思绪能力,很认真地想了一会,问道:“既然龚公子没有攀上殿下,他不可能一大清早就知道昨晚殿下砸暖香阁的事。是你给春燕消息,要她来的吧?” 凭章六的智商,居然能猜中一半,着实让小葵惊讶。瞟了他一眼,小葵起身,打开从暖香阁带出来的包袱整理起来,同时说道:“若是这段时间mama派人过来打听情况,你知道怎么说吧。” 章六是街头流浪的孤儿,李mama把他拣回去,对他比对阁子里的姑娘和丫环要好得多。这回离开,李mama给了他俩好多体已东西,就冲这,章六就不忍心欺骗她,可他也不想在暖香阁做一辈子龟奴,只好闷闷地点头。 小葵知道他的想法,一边收拾一边道:“你也别觉得对不起她,等到这边和殿下的事定了,你再回去看她,多条高攀的路,她也是高兴的。” 章六答应着,忽然抬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和春燕拉上关系的?” 停下手里的活,小葵别有深意地看了章六一眼,以往自己总觉得他蠢,没想到他今天问的几个问题,却全都在点子上,倒是自己小瞧他了。 “你记着,她已经不叫春燕了,而且,”小葵怅然说道:“她的名字不是你我可以随便叫的,知道了么?” 这个方面,章六反倒没有小葵那么深的感慨,随口答应。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敲门,纪春琳问:“我可以进来么?” 两人吓了一跳,小葵连忙放下手里的事,过去开门。 “恭喜,之前真不知道你们成亲了,现在补上,不会嫌礼迟吧?”纪春琳笑着,将一对金线绣喜的红荷包递过来,这是她回来问过小红这边的送礼风俗后,特意去街上买的。 小葵看看纪春琳手里的荷包,真不想接,却又不能象对待小红那样直接拒绝,强做笑脸,接过来,道:“谢姑娘赏。” 纪春琳听着别扭,知道自己的祝贺对小葵来说也别扭,不便多说什么,淡淡地笑道:“收拾完了,便出来吃饭吧。今天你们第一天过来,我们到外面吃去。” 小葵不喜欢纪春琳这样浪费钱,可自己身为下人也不好多说,只能答应。 纪春琳送完荷包,下楼。 小姜空手过来,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收拾,早早地在楼下院子里等着。龚文彰听小红说,小姜是暖香阁新买的丫环,纪春琳看她可怜才带回来,不由得也心生怜悯。龚文彰好心问她,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小姜依旧是冷冰冰瞧不起人的模样,弄得龚文彰亦十分狼狈。纪春琳在一边瞧着,暗生疑惑。 因纪春琳的话,小葵随便将包袱里的东西放进箱子里,和章六一起下楼。 六个人来到鼎香楼,伙计看到纪春琳,问也不问,直接带她们来到二楼雅间。 纪春琳的心里没有那么多尊卑规矩,觉得小葵和章六相当于是自己公司的员工,一个桌子吃饭没什么。她事先问过龚文彰的意见,自从上次纪春琳抛开自己,独自去吃饭后,龚文彰对纪春琳的事便不再多嘴,他听说她要小葵和章六同桌吃饭,虽然心里吃惊,面子上只淡淡地应了声‘好’。倒是小葵和章六听到纪春琳如此安排,连忙拒绝。 小红寒着脸,看一会纪春琳,再看一会小葵和章六,闹不明白,纪春琳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 小姜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让房间里其它五人看着吃惊。 推辞了半天,小葵和章六还是坐了下来。 不一会,伙计将菜上齐。 龚文彰端起酒杯,这也是纪春琳的意思。来之前,她和龚文彰说,这是家族生意的开始,要龚文彰无论如何都要在饭桌上讲两句话,表示一下对章六和小葵的欢迎,顺便展望一下未来。龚文彰原本觉得别扭,架不住纪春琳一个劲地在耳边吹风,只能答应。 可怜龚文彰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端着酒杯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与章六碰杯。章六这辈子,还没有和龚文彰这种身份的人同桌喝酒,见龚文彰居然和自己碰杯,又惊又喜,一饮而尽,拿起酒壶就给龚文彰又满上,两个人对饮起来。 纪春琳看着生气,恨龚文彰不能领会精神,不懂得做为企业家该如何激励鼓舞员工。 小葵知道章六的酒量,怕龚文彰喝多了,拉着章六不许再喝。章六第一次和龚文彰这种身份的人喝酒,兴奋地顾不得理会小葵,与龚文彰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小葵越发着急,频频用目光示意纪春琳劝阻。纪春琳心里不痛快,埋头吃自己的。小葵放眼一瞧,桌上六个人,两个男人喝得正欢,三个女人吃得带劲,独独自己为不是自己男人的男人担心着急,有什么意思!她想着,恨恨地拿着筷子也吃了起来。 虽然和自己预先设想的不一样,总算这顿饭吃得很哈皮,小葵和章六、小姜完全没有初来乍到的拘束,这点让纪春琳非常满意,高高兴兴地结帐回家。 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抱着长匣子的人,纪春琳一怔,这人好生面熟,象是在哪见过似的。 那人看到纪春琳等人,连忙上前行礼,道:“公子,你们回来了。” 龚文彰问道:“怎么了?金植找我有事?” 听他这么说,纪春琳这才想起来,原来他就是那个说自己‘不是东西’的林家下人。 那人连忙答应,“我家公子要我在这等着,等您回来,便去禀报,他马上过来。”他说着话,随着进门,将手中的长匣子放下,告辞而去。 龚文彰看着匣子眼熟,连忙打开,脱口问道:“春琳,这不是你那张琴么?” 纪春琳走过来,她很清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张琴,就是有一种很熟习的感觉盘绕在心间。 “弹一曲?”龚文彰兴奋地将琴拿出来,对纪春琳说。 我不是春燕好不好?不要对我提那么高难度的要求,行不?纪春琳在心里说,掩饰地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下午再说吧。” 龚文彰忙道:“金植等会要过来...” “他来也是找你,和我不相关。”纪春琳说着,往楼上走。 龚文彰默默地叹了口气,将琴放下,正襟坐好,弹了起来。 纪春琳站在楼上,默默地听着,她不知道龚文彰弹的是什么曲子,却能从琴音中听出雁失佳偶的寂寞,歉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心间。 不知道站了多久,纪春琳看到小红去开门,林金植走了进来,她连忙退进房间送上门。 “难怪我听这琴声怪怪的,和往日大不一样,原来是你在弹。”林金植笑说。 “这是女子用的琴,我弹,当然怪。”龚文彰笑着说,招呼他坐。 林金植坐下,问道:“总听你们说,男子用的琴和女子用的不同,我就一直没弄明白,有什么区别。” “女子用的琴窄一些,弦细,声音更清亮。”龚文彰三言两语解释完,疑惑地问道:“这琴,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秦晏走后,林金植便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向父亲做了汇报。林焕峰对秦晏的话一向言听计从,看了秦晏准备的礼物,当即表示一定要林金植好好表现,争做殷家女婿。 听了父亲的话,林金植更觉压力巨大。既然殷付家小姐好音律的名声在外,必然精通琴艺。自己只是会弹,想要引起付家小姐的注意和好感,难度不是一般地大。他思前想后,只能跑来找纪春琳,临时抱下佛脚。 林金植不好意思告诉龚文彰这是秦晏拿来,要他讨好考官的女儿用的,只说,这琴是秦晏看中找李mama强要到手的,他想到这段时间龚文彰和纪春琳的关系不太和睦,便借来,让两人回忆一下从前,增进感情。 龚文彰听了心中酸楚,难受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