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墨若薇淡淡一句。 “不必言谢。”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好似面对着的是一个认识而又不熟悉的别人。 墨若薇低了头去,心里忽的一阵抽痛。 若说是情愫,那必定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分。可是如今,纵然是相思刻骨,她却并不想见他。 若是不见,她倒是能够说服自己,其实在他的心里,为她曾经留过的那个空间,从来不曾改变过。这段感情,原本便是聚少离多,那样的离别,她早已习惯,并且早已释然。然而每次的相见,却都如同一口警钟,凄厉无比地敲响在墨若薇的脑海,将那些不堪的过往,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展现,并且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自己,他们早已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到那些从前。 相见,竟不若不见来得畅快。 很多事情,即便是关心依旧,可是变了,终归是变了。 她苦笑一声,低头将碗里的饭菜戳了一戳。 “怎么,不吃吗?”瞥见墨若薇出神,江安抬头问她。 又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江安自嘲道,“对了,我竟然忘记了,你们皓连古都的生命,都是修士,饭食这些东西,并不需要。”说着,便要伸手将她眼前的饭菜撤去。 “没有的事。”墨若薇伸手护住,随即咧嘴一笑,“就算是尝尝味道,也是很愉悦的事情啊。” “恩。”江安低头扒饭,不再多说。 这个时候,老态龙钟的幻王,拄着龙头拐杖,慢慢出现了。 “师父。”江安和楼潇潇同时行礼。 “婆婆。”墨若薇亦是起身。嫣然一笑。 “恩,好孩子。” “都到了。”老者环视了此间各个人儿,面上不觉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 饭毕,她慢慢开口,将与离龙昨夜的谈话,以及后续的计划细致讲了一遍。 末了,墨若薇再加上一句,“虽说我的体内。有着海神芷君的元魂,可我毕竟不是她,倾尽元力,大约也只能追索出定海七星大致方位,若是真要寻出那只剑灵,还需要依靠追风剑的灵性方能寻到。” “事情便是这样。江安,”幻王顿了顿,“你可愿意将追风剑交予墨姑娘?” 听得此话。江安低头略微沉吟,“呃,这也无妨,只是......”他回头望向她,“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追风剑的意愿为何。” “阿薇你也知道,它是极有灵性的一把宝剑,我并不能将它的意志完全cao控。” 听得那句最为熟悉的“阿薇”,墨若薇的身子不觉颤了一颤,却终是强力挤出笑容。将那一丝的触动掩饰了过去。 “我或许可以试试。”她轻轻说着。 “那好。”江安略微沉吟,抬手将那追风剑祭出。 “怎么?”墨若薇狐疑地望着那金灿灿的剑身。有些不可置信,“追风剑,它......它怎么会是这种颜色?” 在她的记忆之中,江安的佩剑追风,本该是通体银白,此时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剑形,实在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具体情形,我也不太知晓,只记得那日,”说到这里,江安略微顿了顿,“那日,我失手之下,将黑白神石的封印破开之时,追风好似受了什么影响,便化为了今日的模样。” “或许是受了天神智辰躯体的感召吧,毕竟是灵剑,有着自己的意志与选择,随着周围的气氛变化身形,也是在所难免。”幻王望了那金色的剑身一眼,淡淡解说一句。 听了这样的话,墨若薇也没有多想,径自伸手,将那剑柄徐徐握住。 然而,她的手,在触到剑柄的一瞬间,追风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得,却是光芒大盛。剑光冷冽,那磅礴的剑气竟是喷涌着,一瞬间向她反噬而去。 “这......”一句话尚且来不及出口,墨若薇的口中,已是淌下了鲜血。 “怎会如此?”江安大惊失色,匆忙运功,想要将这阵凌厉的气势镇压。然而,眼前那有着灵气的剑身好似发狂一般,六亲不认,周围留走的剑光,竟是连江安也一起攻击了过去。 江安无奈,袖手起印,将那磅礴剑气挡开。 “阿薇!” “连你,追风剑,连你也要排斥我吗?”墨若薇口中喃喃一声,只听一声爆炸声响,头上的发钗已经是四散零落,双耳之处也是流下嫣红鲜血。可她的双手,依旧是紧握着追风剑,挣扎着不肯放手。 “哼,妖女!” 只听楼潇潇喉间一声冷哼,手中掌印暗结,周围之景一片冰冷,霎时间四周水汽凝结成十二柱凌厉冰梭,向着那被剑气所制的女子刺去。 “不要!”江安惊呼一声出口,想要运功相挡之时,却已是迟了半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凌厉攻势,向着墨若薇强力而去。 “荒唐!” 耳边雄浑一声,幻王的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磕,地面瞬间陷入三寸。巨大的冲击波从龙头拐杖之处扩散开来,将那几乎要刺入墨若薇身体里的十二道冰梭瞬间融化。 情急之下,虽是化了那攻击,却没有将那气劲一并化去,无边后近,凌厉的风刀,瞬间在墨若薇的脸上,脖颈间划出了十几道深深伤口,她的紫色发丝,也是被这样的刀气吹动地四散凌乱。耳边只闻一声惨叫,墨若薇的身子倏忽倾倒。 这个时候,追风剑好似满意了一般,方才收敛了凌厉的剑光,恢复到了本来的面貌。 “阿薇!”江安上前一步,迅速将那倾倒的女子抱住,慌忙抬手运功相救。 这一刻,他的心有些微微疼痛。 我还爱她么? 不爱,肯定不爱! 我难道不该恨她么? 可是。这种感觉......这种心疼到揪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在我的眼前受伤,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恨不得将那些伤害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不是爱......这肯定不是爱!只是关心,只是对一名女性同志的本能的关心而已,这不是爱...... 也许我真的应该去做一下自我检讨,为什么我江安,会爱上一个骗我至此的女人,却......却始终是念念不忘。情难自禁。 真气迅速贯入墨若薇的体内,此时此刻的江安,心中再也顾不得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她受伤,不想她受苦。他想她尽快好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楼儿!想要要了芷君师祖的命么?” 幻王面色铁青着,望向那贸然出手的蓝衣女子。这次她着实是愤怒了。愤怒到连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显现出来了。幻王眉间一动,周身涌流出的无边气劲便是逼着那莽撞的徒弟跪了下去。 楼潇潇被那磅礴的气劲逼压着,口中,渐渐渗出了血丝。 “你可知罪?”幻王怒不可遏。 “我......我没......我没罪.......”楼潇潇强辩着,一点一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被那气劲压着,不免又重重跪了下去。 “你住口!” “同伴相杀,还敢言说无罪?” “这些年来,本座可真是骄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同伴相害?”楼潇潇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轻蔑地瞥了一眼那昏迷着的女子。“我和她,会是同伴么,师父!” “灭我龙族之时,她可曾知道,她是我的同伴?那个时候,她若是有着三分留情......” “师父你可知道。我那年迈的老父亲,是她亲手所杀!龙族灭亡的惨状,师父你又见得了几分?” “如今,我又凭什么,将这一桩桩的血仇压下,同她把酒言欢?凭她的身份,凭她是海神芷君的转世吗?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海神芷君亲临,我也照杀不误!” 楼潇潇转头呕出一口鲜血,凄厉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出来,“师父,弟子,弟子做不到!” “如果师父非要这样袒护她,那便将我杀死吧!否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原谅她!”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弟子还是会做出相同的事情,杀人凶手,血债血偿,我要她,为我龙族偿命来!” 楼潇潇抬起头来,声声悲愤,“杀父之仇,亡国之恨,苟延残喘乞得活命的孤女,仇人在前,即刻手刃,我又何罪之有!” “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这空旷的屋子之中,显得尤为响亮。 楼潇潇的脸被她打得侧过头去。 “哈。”她一声轻笑,一滴眼泪便是迅速滑落至地板之上。 “不顾大局,轻重不分,这是罪一;事实不清,真相不明便贸然动了杀手,这是罪二!” “墨姑娘是海神芷君转世无误,不管她做了什么,若是她有了差池,这世间便无人再能与黎析相抗,苍生浩劫之下,谁来相挡?楼潇潇你么?先有皓连古都,先有天下苍生,随后子再有龙族!何况,龙宫的劫难,究竟是不是魔族所为,是因为什么动机所为,其后是否另有势力cao纵,这一切并不明朗,事实不清的情况之下贸然动手,若是造成悲剧,这个罪责,楼潇潇你承担得起吗?” “天下苍生,我龙族,便不是苍生么?带着海神转世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 楼潇潇转头嗤笑着,“连我一击都接不住的废物,还妄想着能够拯救什么苍生,真是笑话。” 也许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这个平日里乖巧的小徒弟,从来没有跟她这么讲过话。幻王一时气愤,脸色都变得青紫起来。 蓝亭之中,这师徒二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幻王气不过,径自抬手,想要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徒弟瞬间敲昏过去。 “楼师妹。这次你错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沙哑。 本应在床榻之上安然养病的离龙,听到了这样剧烈的爆破声,不从梦中惊醒,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慢慢推门进来,看见了眼前光景,忍不住出声提醒。 “龙之一族的惨剧。并不是魔族所为,楼师妹,你这次可大错特错了。” “不是?”听到这样的话,楼潇潇明显有些惊诧,却又转头丝毫不信,“那是我昔日侍女翠筱亲眼所见。冒死前来报信的,她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依着她的忠心。绝不会说出假话来诓骗我们。” “那当然。”离龙上前一步,“亲眼看到的人,当然不会主动说出假话,可是,那些亲眼看到的场景,便是真实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连她,也被人欺骗了,事情的真相如何,楼师妹你又真的知晓吗?” “如果你要报仇的话。径自将力气用在对付复生的海神水流觞身上吧!龙之一族的灭亡,原本就是水流觞自导自演的结果。魔族只是一个工具,换句话来说,此事,与魔族无关。你若要找魔族之人报仇,可正是中了水流觞的离间之计了。” “恩?”虽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毕竟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了这话,楼潇潇不由得有些狐疑,她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那么,依照师兄所说,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样子?还请师兄明示一二。” “我在珈蓝圣殿多年,或多或少地也听说过一些事情,计划。皓连古都之上魔龙两族的事情,水流觞皆是将它交给冰凝雪负责,对于玄狐的功法,我也稍稍知晓一些,她善于运用控魂术和易容术,当年她应该就是凭借着这样的术法,cao纵......” “离龙前辈!” 一声断然厉喝,将离龙想要道出的那些真相打断。 “不要再说了......” “此事有关魔之一族高层机密,更事关家兄的叮嘱,还是请离龙前辈不要再说下去了……” 在江安真气救治之下,刚刚回过神来的墨若薇,听到了眼前二人的这般谈话,迅速出言制止。 她捂住嘴,大口大口的紫色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手腕,又流到了袖口。所幸她一袭紫衣,鲜血染上,除了将那些淡紫,染深之外,看不出什么残忍血腥的印记。 可靠她最近的江安,鼻间弥漫的,仍是浓重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阿薇,不要说话。” 江安皱了皱眉头,示意她住口。 “哦?”楼潇潇斜睨了她一眼,声音咄咄逼人,“可作为受害者的家属,我有权了解惨案的真相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不想冤枉一个好人,可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墨若薇将口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擦干,浅紫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楼潇潇,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真相就是,我觊觎龙之一族的龙骨至宝,背信弃义,私自发兵屠灭龙族。” “jiejie你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该承担的责任,墨若薇绝不退缩,只是,还请jiejie不要cao之过急,还请jiejie留下我这一身残命,为剿灭水流觞出一份力,就算是为了赎罪也好。” 她顿了顿,末了再加上一句,“待得海神的事情完结之日,我定当给jiejie一个交代!” “哼。”楼潇潇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最后的你,能够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言毕,楼潇潇起身,向着幻王行了一礼,欠身退去了。 “死丫头!”幻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冲着那远去的淡蓝色背影念叨一句,“走得倒是快了,本座还没有说要让她离开,做了这样的事情,本座还没有将那些惩罚说出口呢!” “师父息怒,国仇家恨的,这也真是难为了楼师妹。” “她会情绪失控,也是该然。毕竟父母家人去世,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心头说不出的痛,还请师父体谅她这种心情。” 离龙欠身,出言为这位莽撞的小妹寻了言辞开脱。 “也好。”自己的这个弟子。实在也是个可怜人儿,幻王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凄然,当然也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 离龙望向那伤重的女子,调侃一般说道,“怎么,替人顶罪,有这么舒坦么?” “师兄的心意。若薇心领了,可是,错了就是错了,龙族的灾难,是我亲手所为,众目睽睽。千夫所指,师兄也不用为我开脱。” “是墨溯祈叫你这么说的?”离龙目光一冷,随即轻笑道。“他可真不是个疼爱meimei的人啊!” “哪一天,若是你为了顶罪,将自己的性命都丢掉了,只怕他会抱着你的尸体哭死。” “一切,与王兄无关。”墨若薇依旧笑着,抬手运功,配合着江安,努力将自己的伤势恢复。 凝视着那蓝衣女子远去的身影,幻王不想多说什么,喉间一声长叹。当务之急。还是得看看那若薇丫头怎么样了。念及此,幻王转过身子。“墨姑娘,伤得怎样?江安为你调理了片刻,可是感觉好些了?” “不要紧,多谢婆婆关心。” “受了伤就歇息,很多时候不用硬撑。”幻王替她把了把脉,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种气息......” “追风剑所流出的气息,锁住了你身体内中的各个经脉,也封住了你现今的所有内力,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现象?” 墨若薇闭上眼睛,逆转真气,迅速将自己体内的伤势查探了一遍。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当她努力,想要将体内残留的剑气逼出之时,脑海中却有一个景象,一个人影,慢慢地越来越清晰。 “这是......这是......” “七星剑灵!” 她不觉脱口而出,面目之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欣喜之色,“幻王婆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七星剑灵,它......它并不在皓连古都,它......它竟流走在月华大陆的月樱一国!” “恩?” 幻王一声疑问,眉头的皱纹越来越舒展开来,方才发生的一切,也是能有很好的解释了。那是追风剑的意愿,那是追风剑认出了曾经的主人,呼唤她前去,将自己的另一部分找来! 只是......为什么它的选择,是在主人寻到剑灵之前,将她的所有功体封住呢? 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在这个时候,也想不了那么多吧! 既然追风剑已经给了指示,也已经做了选择,那之后的行动,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就这样确定便是。 只是,七星剑主墨若薇功体被锁,这对寻找剑灵来说,无疑是一个阻碍。况且,在这江湖之中行走,没有一丝功力,独自一人前往月华大陆做任务,可以说无异于送死。 墨若薇身份重要,幻王当然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这种情况之下,所有的事情便是很简单,由江安带着追风剑,与她同行,以沿途保护她的安慰。 顺便......也将感情交流一下。 至少幻王的心中,是这样思忖的。 神使和海神,原本就应该是天作之合的一对,身负二者力量,原本该是相互吸引才是,怎奈命运弄人,阴差阳错之下,在二人之间,竟是造成了这样近乎无解的局面,若是给两人增加一些多多接触的时间,说不定,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慢慢地,也就有了解决的方法。毕竟,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况且,他对她,也并不是全然无情。 江安,不能够不答应,亦应该说,现今的形势,也不会给他有任何不答应的余地。 这几日,墨若薇受伤,身子不好,若是还想往日那样,整日闷在屋子里,只怕是要闷出什么毛病来,适度出外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说不定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身体若是恢复了,便能够早日动身,前往月华大陆,将那不肯归位的七星剑灵强行抓回。 这也无疑是墨若薇想要达成的目标。 这日,墨若薇闲来无事,在房屋里看书看得无聊了,便独自一人走到蓝亭的花园之中,想要赏一赏那盛开的繁花。 推门之际。眼前映入的,并不是她期待的那样,娇花绽笑,彩蝶流连。今日,映入眼帘的,竟是满目的枯黄秋色。 甬道之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墨若薇抬头。只见道旁红叶似火,落叶纷飞,再没有一丝繁花的影子。 “红叶......”她张开手掌,任凭一只枫叶落入自己掌心。她凝视了片刻,又将那红叶慢慢丢下,任由其纷纷而落。 “红叶……红叶林么?哈哈。”她喃喃一声。哑然失笑。 若是曾经在魔族的自己,她无疑是喜欢这样的满树枫红,喜欢到疯狂。喜欢到迷恋,甚至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里,将眼前的一切,幻化成枫红时节。好似抓住了那样的枫红,就能抓住那一段记忆,或者是,抓住那一个人……可是如今,眼前的红叶,到了她的眼中,却只能化为阵阵萧瑟。 而如今。不想忘记的人是谁?还在留恋的人是谁?物是人非了......而她,却还沉浸在那样的曾经里。迟迟不肯醒来。 虽然她也非是纠缠不休的女子,她也很清楚地明白,爱情,强求不来,不爱你的人,即便你将扒皮抽筋。将他投入十八层地狱,不爱就是不爱。只是,那样的遗憾,那样的感觉,那样的情愫,却是一直存留在她的脑海里,经久不忘。 可江安他......他是属于哪一种呢?墨若薇不觉迷茫了,只是,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来强求一次他的喜欢。 墨若薇抬头望望,这漫天纷飞的秋叶。 秋天,这样的秋天,留给她的,只是满目枯黄的记忆。 一如那日残阳如血的黄昏,她踉跄着,踩上这样厚重的枯叶,一步一步,将自己流淌下来的泪水慢慢踩散。 终于,在那红毯的尽头,她摇摇晃晃地跪倒在那一袭红衣的女子面前,颤抖着嘴唇,说出一句,“王后金安。” 那日,她也是踩在这样相似的沙沙作响的红叶上,抱着血rou模糊的沐夕,再也止不住的泪水,倾盆而落,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全部淹没。 而面前,那妖冶的甚至令人作呕的红衣女子,用鬼魅般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颔,浅笑一声,“我的小美人儿,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 自此,万劫不复。 今日的墨若薇抱住双膝,慢慢蹲在一树枫红下,将头深深地埋下。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正常,那些让她痛苦的,无奈的,疯狂窒息的事情,都消失无存,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感觉不到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快乐?为什么那样烙印在心头的压抑感,甚至比之前流离的十年来得更加沉重? 一袭白衣的江安,今天不知是什么缘故,推开屋门的时候,恰好看见那埋头于双膝之间的紫衣女子。 今日清晨,她为什么在这里?她身上的伤,可是好的多了? 江安心头,出乎意料地闪出了这个念头。 “真是……哈。”他对自己有些无奈,“这一切,关我什么事?我又何苦多管闲事?” 心里虽是这样念着,江安的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清晨露重,不要四处乱走,何况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 江安站在她的面前,淡淡说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墨若薇听出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面色苍白着微微一笑,“你还会关心我吗?” “......” 听到这样的话,江安愣了一下,随即默然无语。 “有什么区别吗?” “是啊,没有什么区别。”墨若薇淡淡一句,声音有些凄凉无奈,“到了今日,不论是关心还是不关心,你都再也不会接受我了,对吗?” “......” 她抬起头,苍白的面容倔强地望着江安,那样的眼神,看得江安有些难受,看得江安不知道该怎样对答。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拂袖转身。 “哎,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墨若薇长叹一口气,“当然,我也不会再用这样的话语来烦你。” “龙族的事情。当真是你做的?龙王他,真正是你亲手杀害的?”仿佛是犹豫了很久,江安方才问出了这样的话。 墨若薇瞬间警觉起来,“是楼jiejie让你来问这样的话吗?” “不是。”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事实。” “当然,说与不说,在你。”他淡淡说着。 墨若薇眼眸动了一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关于此事,我也只能说......龙王身上的致命一剑,确实是我刺的。” “哈。”江安回头,凝视着那张绝美的面容,“那你说说,这个样子。你和亲手杀他,又有什么区别?” “除了杀人害人,你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一句残忍至极的话语。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刺进墨若薇的心里。她的身体,稍稍动了一动。 “我也希望,我有别的事情可做,可是现实,却往往不由人意。”她喃喃说道。 墨若薇抬起头来,定定的凝视着江安,目光之中,绵延出无尽的苦涩来,“如果我告诉你。那些我曾经做过的错事,原本不是我的本意。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是不愿的,只可惜情势所迫,穆宇你会相信吗?” “你所说的不愿意,指的是被人cao纵吗?就如离龙师兄前几日所说的纵尸之法?” “大约如此吧。” “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奢望过你会信。毕竟在你的眼中,我这种人,说谎说得习惯了。”墨若薇一声长叹,她不由的低了头去,“还记得当日在花影月来,我扮成舞姬紫苏的样子吗?那时候的你,看着我,目光却是流向别处,那时候,我便向你编了一个故事,事实上,它是故事,却也不是故事。当日,我问了你一句话,我问你信不信?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样回答我的吗?” 江安愣了一愣,随即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件事情,距离现在,只怕是已经有了六七年吧,那么久远的事情,何况是和一名风月女子的玩笑话,我又怎么会记得?” “那个时候,你说,你太像那个女子了,她说的话,我都愿意相信的。”墨若薇低下头来,一字一句,讲曾经的话语说得清楚。 “对。” “那是我最初的期待,那段在红叶林里的日子,确实是我这一生,最为美好的回忆了,那是我这一生,唯一一件可以自由自在,不受阴谋算计左右的日子了。” “只可惜,连那也是假的。”江安苦笑一声,“你知道吗,阿薇,你打碎了我内心深处,潜藏的最美好的愿景?” “哈。”墨若薇嫣然一笑,“那个时候,你是爱我,还是爱你心中的那份愿景?” “果真是说不过你。”江安无奈摊手,却又苦笑着,“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的确,是没什么意思。” “只是,穆宇,你可知道,你现在来问我,龙族之王是不是我所杀,这个问题,就如同你问我当年有没有欺骗你一样,我只能回答你,若说是欺骗,当年,我肯定是欺骗了你的,但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回答说是说不出口的理由,你要问我为什么如此狠心,如此绝情,我也只能告诉你,我不会比你更轻松。” “当年的事情,早已时过境迁,我不想再提。” 说到这里,江安的脸色变了一变,他闭了闭眼睛,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回复平静,“过几日,等你身体好了,你我二人便启程前往月华大陆,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安心养病便是。” “如你所愿,从今以后,这件事情,我不会再提。” 听得她如此言语,江安道自己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见她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便再客套了几句,回身欲走,却听见那女子在身后,轻轻开口一问,“穆宇,就我曾经认识的你,依着你的性子,你并非喜欢征战的人,为何要留在姑儿山,同幻王前辈一起,对付什么海神?即便是身上流传下来的血脉,传说中的责任,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远离纷争,远离红尘,安安心心地过着,你心中想要的那种生活。”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矫情,没有做作,完全是真心诚意。诚心到任何一个人儿,都不会忍心拒绝。 “你问我为什么吗?”江安笑了,随即抬头,望一眼天上的无边流云,“也许......也许是为了赎罪吧!赎你的罪,也赎我的罪......” “这句话,阿薇你确实是说对了,依着我的性子,我原本便不是喜欢征战的人,海神复生之类的事情,自然与我无关,即便是传说中的什么苍生血劫,我也懒得去个管上一管。只是.......那只海神是由我一手放出来的,当然也应该由我一手给他关回去,否则,酿成了灾祸却没有想办法弥补,一走了之,我可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言毕,他也没有同那女子多说,径自转身离开。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墨若薇有些失神,她定了定身子,方才喃喃一句,“穆宇,是我拖累你了么?”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