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易小绾一边拿着一个商品看着，一边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货架一排一排，把整个超市大厅隔成无数个小区，一长条一长条的，灯光亮得仿佛特别干净，连尘埃也没有在光线里飞舞一般。小绾站在一排货架旁边，心里有如藏了小鹿。不一会，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小姐，请问哪里有玩具娃娃买？”易小绾一颗心立马“怦怦”地跳，她往后面缩了缩，避免自己被长生看到，和长生隔了一排长长的货架，手指搁在货架上，只能从货物的缝隙里试图看到对面的人，可是依旧看不到，便只能凝神听着，商场的导购小姐说道：“先生，我带你过去吧，怎么这么晚跑出来买玩具娃娃啊？”小绾心里窃喜，想着导购小姐和长生在说话，说明什么，说明她能看到长生，小绾不由睁大了眼睛，在那里十分期待。她想着长生长什么样呢，为什么他宁愿在陌生人面前现身，却不愿意在她面前现身呢，难道他长得很难看？可是应该不会啊，如果他长得难看，岂不是老板骗了她，未免太不诚信，她当时的要求是一个帅哥。

易小绾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导购小姐在那里笑着说道：“我们商场很快就要关门了，先生你要快点挑，怎么大半夜跑出来买玩具娃娃。”长生就温和说道“没办法，家里那个嚷着要，刚好以前没有买。”导购小姐就笑道：“先生真是很疼孩子啊。”长生就笑道：“不是我的孩子。”导购小姐说道：“哦，给女友买，我就说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有孩子了，女友很娇气，这娃娃很贵的，我们进货这么久，看得人多买得人少。”长生就说道：“她是有一点孩子气。”小绾一张脸就微微的发红，想着超市的导购小姐误会他给女友买，他也不解释，好像还很享受这种误会一样，这样一想着，小绾一张脸也跟着微微地变烫，她用手摸了一下，手指是冰凉的，脸却烫得吓人。

“你很疼女友。”“做男人应该疼女友。”听着这样的对话，小绾一张脸不由更加的红，想着别人误会了，长生却一直装错就错地误会下去，好像还很喜欢这样的误会。小绾心里想着，难道长生也喜欢她吗？她心里不由一阵甜蜜，可是一会想到他的真实身份，又一阵难过，自古就有阴阳殊途之说啊。长生啊长生，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该多好。

正在那胡思乱想，小绾面前的光影一暗，感觉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她便立马移动脚步，像只兔子一样，极轻快的又换了一排货架，再往后面退了退。声音到了前面，从藏身的货架后忐忑不安地探头出去，她看到了！商场小姐旁边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休闲外套，蓝色的宽松仔裤，很干净的小板寸，脚上一双休闲地运动鞋。小绾不由欢喜，想着长生果然没有骗她，他真的很高大，就是不知脸长得什么样子？小绾把身子往长生那边移了移，看了过去，长生正在低头看着一个玩具娃娃，微微笑着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就只有这一个吗，有没其它同样大小的给我挑挑。”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抬起头来，小绾就看到长生了，剑眉星目，白净肌肤，就跟没晒黑前的古天乐一样。小绾一时之间都有点看呆了，想着他真是太谦虚了，这么年轻这么俊秀，他岂止只是长得还行，简直长得太好看，晒过电影电视明星了。导购小姐大概也是觉得长生太好看，所以脸上也是红红的，在一旁介绍产品时都有一些紧张，走到长生前面，对他说道：“那么，先生，你到这边来吧，这里也几个也许比较适合你。”长生便说一声谢，慢慢走过去。

小绾跟着他走，或者是跟着两个人的身影追过去，以货架做为掩护，手里顺便提到一个购物篮，装作购物的人，装做漫不经心地跟在他们后面。两个人隔着一排货架，小绾只能透过那些货架的缝隙看着长生，拿长生和卫卫比，长生和卫卫有点像，不过比卫卫高，比卫卫俊秀。小绾想着长生居然这么帅，他活着的时候，肯定迷死了一大批人。

时间在她的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过去，直到长生说道“好吧，就这个吧。”他终于选中了其中一个，小绾偷看过去，棕色的泰迪熊，黑黑的大眼睛，她一眼也喜欢上了。导购小姐填了单子，对长生讨好道：“先生住在哪啊？”长生说道：“就在这商场的世纪天成小区。”小绾就笃定面前的男子定是长生无疑了，她的小区就是世纪天成。长生在外面把她和他当作一家人，这样的说法让小绾感觉到很温暖。

她心里热腾腾的，走出商场，在商场门口含着笑等着他。长生一会就出现了，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抱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玩具娃娃，站在自动电梯上慢慢下来了，商场马上要关门了，只有寥落的几个顾客，不过，他这样的行为仍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在商场的每个人几乎都要看他一眼，不过长生脸上的神情漫不经心的，仿佛别人怪异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他一点也不以为意。电梯到了，他抱着娃娃从电梯上下来，一边低头看了看娃娃，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就有了迷人温柔的笑，那样的神情，任何人看一眼都知道是处在热恋中买礼物讨好女友的男子，大家再看他的眼神都是带着祝福的，年轻的女子的眼神就多了一点羡慕和叹惜的成份，羡慕成为他女友的女子，叹惜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男友呢。

“长生？”小绾站在长生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对于这样的行为，她也有一点解释不清，原本看到了长生的真面目，她就想偷偷回家的，可是看到他出现在她的面前，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真实生活里，对于这样的相遇，她却无论如何不肯眼睁睁地错过，好像错过这样的长生，她一辈子都会后悔。

长生十分的吃惊，小绾笑着看向他，脸上带着调皮的笑，脸上都是逮到现场你逃不了的神情，长生不由觉得好笑，笑了笑，应了一声。“你怎么也来了？”他很熟络的和她打招呼，对于小绾跟踪他调查他，使计让他现形却一点也没有怪罪，小绾不由松了一口气，偷偷地看了长生一眼，长生换了一只手抱着娃娃，对她说道：“那么回家吧。”

这样的对话也很熟络，熟络到她易小绾好像真的是他女友一般，不但身边的陌生人这么认为，而且易小绾自己也产生了错觉，身边帅气的长生，他人羡慕的眼神，这些就像迷人的陷阱，她舍不得看透真相。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外面走，走出商场，外面的风吹在两个人的身边，就像温暖的水拂过，小绾总是止不住偷偷看身边的长生，长生也任她看着，小绾便又很快地低下头，心内是满心的欢喜。

长街上的路灯光照着两个人的影子，连影子也是很般配的，小绾矮了长生半个头，这样的高度差异并不影响什么，长生只要一低头，或者她一欠身踮脚都很方便接吻，优雅的，甜蜜的，热切的吻都可以。“嘿嘿。”长生突然发出笑声，小绾从沉思中回过神，仿佛心事被他看穿，一张脸刹时便有如秋天的柿子，她有点急切恼怒道：“你笑什么？”长生看她一眼，眼神却深得像海，对她笑道：“我没笑什么。”

小绾便用手捧了脸，转移话题道：“你长得又不难看，为什么不肯在我面前现身？”长生径自低头笑着，一会道：“我没说我长得难看。”小绾一边走着一边对他道：“你骗我，你说你没有实体，你现在不就是吗，而且，而且，长得也不差。”她看着长生，眼神的温度不自觉升高，长生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径自笑着，却什么话也不说。

小绾又粘股糖一样缠着他问：“长生，那以后都这样好吗？不要隐身，就这样好不好？”长生仍旧不说话，只是把娃娃整个扛在肩上，脸上依旧是沉默的笑。

那一人高的娃娃被他打横扛在肩上，样子很怪异，周边有人在好奇地看他，小绾悄声对他道：“你不要这样扛娃娃啊，别人都在看你。”长生说道：“那换个姿势吧。”他把娃娃背在背上，就像背一个人，也很搞笑，小绾止不住笑出声，对他道：“你就不能一本正经地拿着娃娃。”

一路上，长生用各种怪异的方法背着玩具娃娃，逗得小绾哈哈大笑，一路笑声满地，到了小区里面，长生对她说道：“这么大的娃娃，家里房子那么小，你怎么放它？”小绾也为难了，皱眉说道：“其实我也是一时起意，真没想到弄这么大个的娃娃回家的。”“一时起意？”“嗯，我只要是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大半夜去买大娃娃的年轻男人，这样的目标好认。”长生不由征了征，没有说话，心里涌动着许多滋味，幸福，感动，一切好像不能由他作主了，他仿佛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诱惑力，让他动摇，让他留恋，与此同时，还有恼怒，伤感，百般滋味。

在两个人的沉默中，小绾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也红了脸噤了声，两个人沉默着进了电梯。出电梯到达小绾的楼层，易小绾掏出钥匙走在前面，却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她吃惊地回过头去，就看到长生依旧站在电梯里面，电梯门在慢慢地合上，玩具娃娃被丢在电梯外面，“长生，你到哪去？”小绾急快地跑过去，伸出手卡在电梯门的中间，电梯门合上又撞开，力度撞到小绾的手，她也不觉得疼痛，扒开电梯，对长生说道：“这么晚了，你要到哪去？”两个人站在电梯里，电梯门重新打开，面前的男子面沉似水，神情陌生，小绾又急切说道：“长生，回家啊。”那男子才四周看看，确定面前的陌生女子是对他说话，还是迟疑地问道：“小姐，你是叫我吗，我们并不认识。”小绾愣了愣，一时莫名其妙。

不过大概易小绾时尚靓丽，电梯里的男子又自我介绍道：“我叫于乐，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他拿出一张名片，小绾仍旧呆在那里，电梯门再次关上，小绾便又按了一下自己的楼层，电梯门再次打开，男子说道：“小姐，你在第几层？今天真奇怪，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本来要到商场购物的，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易小绾猛地抬头，面前的男子脸上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这时候，外面响起长生的声音“小绾？小绾？”

易小绾便明白什么，向面前的陌生男人说声不好意思，逃也似的跑出去，电梯门再次合上，那男子手仍旧伸在半空中，手上还拿着他自己的名片。

“长生，长生你在哪，刚才？”易小绾在楼层的过道里四处寻觅着长生的身影，楼层的过道就像深山的大庙，幽暗冷清，让人不自觉地毛骨悚然。过道远远地伸向远方，没有一个身影，“长生，你在哪？”小绾提高了音量。“小绾，小点声，不要惊动别人。”身后响起长生温和的声音，小绾极快地转身，没有长生，只有一人多高的泰迪熊挨着墙脚站着，易小绾四顾，“长生？”“我在这。”泰迪熊朝她挥了挥手。小绾呆了，想着自己产生幻觉了。她擦了擦眼睛，“你没看错，是我，过来。”泰迪熊又对易小绾挥了挥手。小绾几疑是梦，仍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她没有动，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得而复失，失而复得，长生仍旧在这里，由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变成一个玩具娃娃。怎么可能，刚才那种欢喜心动情怀如酒的感觉一切都还有着热度。她一时无法接受。

泰迪熊却摇摇晃晃向她走过来，对她轻声说道：“回到家我再和你细说，你不要被吓到。”高大笨重的泰迪到她面前，一张老实的熊脸伸在她的眼前“长生。”她的嘴唇动了动，失落强力袭击，让她非常的痛苦。“走吧，先回家，不要吵醒别人，如果让人看到了就不好了。”泰迪熊拍了拍她的头，笨拙地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小绾呆了呆，只能匆匆跟上他的步子。

一个人，一个玩具熊，过道幽暗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影子落在他们前面的地板上，小绾呆呆地看向地板上的影子。影子也分辩得清，一个人，一只熊，熊还是假的，玩具熊。长生，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眼前都是刚才那个迷人微笑的男子，突然间，他居然成了陌生人，向她递交名片自我介绍？声音也变了，眼神也变了，笑容也变了，长生的眼神是温柔熟悉的，那个男子的眼神却是受宠若惊有艳遇的感觉。

“小绾，那个男人不是我，我平时购物需要人身，有时会想点办法，刚好他也在超市外面，是一个小偷，我刚好看到他在偷别人的东西，所以就借用了他的身体一下。”胖熊一步一步笨拙的往前挪着，一边解释。

“长生？玩具也能做你的汽车。”“是的，一切物质只有有了灵魂就可以自由行动，是意识体驾驭物质体。”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往前说话，一切幽暗昏沉，就像一个醒不来的梦，“小绾。”泰迪熊原本走在前面，此时便转过身，又向她走过来，长生说道：“我到家给你解释，今天我也没想到你会看到我，当时没解释，也是怕你伤心难过。现在想来，刚才你问我时就该否认的，你不要生气。”小绾呆了呆，长生已经走到她面前，泰迪的面孔低下头，看着她，玩具娃娃的面孔没有神情，她直觉那只不过是一张假面，那个熊头可以摘下来，里面是长生俊秀的脸。她不知道长生的内心所想，她很失落，可是却装作不介意的样子，淡淡道：“没什么，你又能当人又能当玩具，挺好玩的。”

长生呆了一呆，征询的眼神看向她，他心里一时间有点疑惑，刚才看她茫然若失的表情，好像很受伤，他才临时改变主意，想着马上解释的。他伸出手，对小绾说道：“没生气就好，走。回家吧。”这时转角处响起脚步声，小绾呆了呆，脑海里电闪雷鸣：如果有人看到一个玩具在说话在行走会不会疯狂？会不会天下大乱？过道地板上已经看到人影，脚步声异常清亮，向她这边走过来。小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然后急速地转身，把大熊一拉，长生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小绾怀抱里，小绾紧紧地抱住了他。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紧紧的搂抱中，易小绾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先是停滞片刻，然后是心跳加速，既使脚步声越来越响，前面的人越来越清晰，她也仍然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而且，似乎，还有长生的，长生的心跳，亦是心跳加速的。泰迪熊迟疑片刻，伸出两只手，搭在她的胳膊外，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前面的人走得近了，是小绾同一个楼层的，不过也是点头之交，对面人的名字也叫不出的。小绾抱着长生，那个人看了小绾一眼，小绾笑了笑，解释道：“买了一个娃娃。”对方也笑了笑，奉迎道：“这娃娃好大，要不少钱吧。”小绾只得点头应付道：“是啊，是啊。”

她吃尽力气，把娃娃抱着向前，幸好距离家的距离很近，小绾抱起长生到了家门口，用钥匙开了门，然后关上，已经满头大汗，她才松口气，整个人安静下来。

“长生，你可以自己走了。刚才吓死了。”她从刚才那个熊抱里松出手，用手擦了一下汗水，长生的声音却在屋子里响起，“我在这里。”小绾愣了愣，对他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玩具身上的？”长生说道：“那个人出现之后，不，出现之前，听到声音我就离开了。”小绾不由呆了呆，有一些失落，想着她刚才还那么紧张，想着和长生第一次拥抱了，刚才还以为听到长生紧张的心跳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她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