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走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显单薄了几分。她前脚出去,崔湜后脚就跟了进来。见到我憔悴的模样,他也不细问,只是静静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再拿到我的床前。我慵懒的侧过身子,不想与他那双担忧的眸子接触,强装自己困了想要休息。我听到身后的崔湜放下茶杯,瓷器碰到床前的小红木桌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便再也没了声音。 我以为他会知趣的离开呢,谁知他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就这样过了许久,我睁着快要盈出泪水的双眼,只盯着床内侧的墙面发痴,耳朵听不到任何动静。他终是放不下我吧,方才我与苏婉儿的争执,他一定在门外都听见了,可是他却什么话都没说。最后拗不过心里那股堵得发慌的酸楚感,我猛然转过身,迎上他那双忧虑的眸子,我的眼泪也终是忍不住一泻而下。 崔湜向前迈了一步,靠近我的床沿坐下,然后轻轻扶起我,将我搂在怀里,一边拍打着我快要散架的背脊,一边低语道:“小月,哭出来吧,崔湜永远都守护在你身边。” 他唤我“小月”,而不是“主子”!那么温柔的话语,那么诚恳的安慰,我的眼泪更是如决堤之潮。他从未这样叫过我,此时的一声呼唤,简直彻底打碎了我心中那层本就脆弱不堪的墙。该怎样收拾自己的情绪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去隐藏了,为什么最终还是这么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心事?而我那陈旧的往事,又能向何人述说?我把自己封锁在一个黑暗的牢笼里,什么也不告诉别人,什么都往肚子里咽,就是这样苦闷憋屈了太久,竟然连好好表达的文字都寻找不出了。 “她什么都不懂,你们通通都是,什么都不懂!!”我几乎是呐喊一样的说出这些。 崔湜依旧温柔,完全没有被我这起伏不定的情绪所影响,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安慰着最亲最爱的meimei:“我懂,小月,我什么都懂……” 我推开他厚实的臂弯,错愕地看着他。他会懂吗?所有的事情,只有我和柴绍两个人知道,他怎么会明白我心里有多苦,怎么会明白我受着怎样的威胁与煎熬。 也许是被我的眼神质疑的不太自然,崔湜伸出右手,轻轻捂在我双唇前,道:“什么都不要说,你和柴主子,哎……”一声重重的叹气,完全表达了他心中的无奈。他再次将我揽入怀,方才捂住我双唇的那只手,开始抚摸我后脑的长发,顺着长发一直轻抚到发梢,复又抬手至发根,五只纤长的细指深入发丝,触到了我的头皮,是一种guntang的灼烧感。 他说:“小月,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不管你会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永远守护你。” 又是这句话,又是永远守护我!他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只是单纯的主子吗?就算他知道的事情很多,那又怎样?我和苏婉儿渐行渐远的姐妹情,他一句守护就能弥补的了吗? 不知为何,我竟将这满腹的愤慨发泄到了他的身上。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我自己!幸好我还没将心中的牢sao表达出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崔湜对我情深义重,我也应当肝胆相照,向他挑明心事啊! 眼泪一直不止,我抽泣地环住他的上身,依偎进那温暖厚实的胸膛,开始向怀中人撒娇:“可是婉儿……” “不舍得失去这个朋友,是吗?”崔湜竟然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什么的逃不过他那双睿智的眼睛,见我点头,他继续道,“既然舍不得,就去追吧!” “追?去哪里追?追到了又能如何,我还是不能告诉她真相啊。” “很多事情,不是需要靠真相才能解决的,你们二人的感情已有十年之久了,你舍不得她,她也同样舍不得你的。无论如何,好好向她解释一下,有苦衷也好,被威胁也好,好歹解释解释,千万不可再说些伤人的话来。我相信,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真的吗?”我一直觉得,苏婉儿从此会把我当做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西梁的乡亲们传的那样难听,苏婉儿自己的名声恐怕都受到影响了,我连看着她那双谴责质问的眼睛都不敢,更别说好好解释了。纵使我的心中如明镜一样清白,可这副身子毕竟是有了污点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搏回她的友情? 崔湜取出丝帕,替我擦干眼泪,然后传红袖进来服侍我穿好衣服,只盘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妆也不曾画。他叫来一辆马车,然后从房间一把将我横抱至马车上。他说,趁苏姑娘还未走远,应当把她给追回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先前对苏婉儿说的话的确太伤人了,我到现在还在自责。 谁知马车刚行至郊外,就被一个女人横剑拦了下来。 我惊奇地掀开车帘,打量这个女人。来人正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戎装,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持剑的武士,看上去像是某支军队的头领。来人杀势汹汹,崔湜跳下马车,利索的拔出利剑,正欲打斗,我连忙拦住他,冲着那凶神恶煞的女人,道:“不知这位女英雄为何要拦我们去路?” “你是李令月吧?”话语中透着一分疑问,九分肯定。这伙人分明是冲着我而来的! “女英雄恐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并没听说过什么李令月,小女乃是西梁国商人,特来此大燕国购置笔墨的,不知女英雄肯否让道。” “西梁国?没错了,就是你,你就是李令月!休要隐瞒,我秋娘今日来,便是取你项上人头的!” 话音刚落,只见那女人手握长剑,翻身下马,双脚点地的瞬间借力一跃,直直地朝我的车帘这儿刺来。崔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剑横劈过去。“主子,坐好了!”崔湜放下车帘,用剑柄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儿就像发了疯似的拉着马车开始狂奔。我被颠簸的浑身疼痛,可是又担心崔湜,不得不探出脑袋往后看,只见那女人手下的十多个武士都朝我马车的方向追来,而崔湜也不含糊,一路施展轻功拦住他们的势头,一人敌众,我隐隐看出他的吃力,不过看样子那些武士加起来也不是崔湜的对手。 我知道崔湜是希望我能先冲出重围,只要马车安全了,他必定会想法子脱身的。毕竟体力战是件吃亏的事情,他没有那么多体力和那群人耗下去。 马车驶的极快,也完全偏离了原本的线路,我并不会赶车,因此坐在车里心中惶恐不安极了,只盼着崔湜快些甩开那队杀手,前来寻我。 太奇怪了!方才那个自称秋娘的女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公主派来的杀手吗?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