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院里，钱芳嫒边把半瓶子香露往身上倒，边恨恨的道：“紫棠，你来闻闻。都隔了大半天了，我怎么觉得身上还有股味儿。”

紫棠小心翼翼的道：“姑娘身上香喷喷的，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味儿，姑娘你就放心吧。”

钱芳嫒把瓶子重重一放，“都是你，前面有什么也不看看清楚，害得我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那么厚的雪，怎么看得见？

紫棠陪着笑脸，“是，都是紫棠的不是。”

“姑娘，袖姨娘来看你了。”守门的霞云脆声道。

紧接着就见碧色软绸帘子微微一动，两个丫头簇拥着一个年青妇人走了进来。

这妇人正是袖姨娘。

只见她身上穿着灰紫色缠枝莲袄裙，外面套一件月白色刻丝褙子，更衬的肌肤欺霜胜雪般白嫩，黛眉红唇，一双眼睛尤其生的好，顾盼间滟涟生辉，勾人心魂。

她款款向钱芳嫒走近，腰身轻轻一折，仿佛风吹杨柳，柔若无骨。

“姨娘怎么来了？”钱芳嫒站起身迎了上来。

袖姨娘温柔的看着女儿，“天气冷，姨娘担心你不小心受了凉，过来看看你。”

钱芳嫒眼睛躲闪，“姨娘有心了。”

袖姨娘使了个眼色，身边跟着的丫头马上退了出去。

钱芳嫒会意，看了一眼紫棠，“你去看看厨房有什么点心，端一两碟子过来。”

待众人退避，只剩下母女两个人在内，钱芳嫒整个身子马上软了下来，靠在袖姨娘怀里，软软叫道：“娘。”

袖姨娘伸出手，刚要伸到钱芳嫒的头发上，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忙拿绣花帕子擦了擦，“你涂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钱芳嫒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踩到“黄金”了，嚅嗫着道：“就是上次爹从外头带回的香露，我喜欢它的味道，就多涂了一些。”

袖姨娘四处看了看，随手拿起旁边的香露瓶子，见只剩了个底，有心说对方两句，又素来知道女儿脾气，说她她定是不喜的，到底把心底的话压了下来，“这东西金贵，娘那一瓶子都没舍得用，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来。”

钱芳嫒甜甜的笑道：“还是娘最疼我。”

袖姨娘拿帕子悄悄在鼻子旁散了散，“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rou，娘不疼你疼谁？”

“娘。”钱芳嫒抱着袖姨娘的胳膊撒娇。

袖姨娘眼睛闪了闪，道：“芳嫒，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娘？”

钱芳嫒身躯一硬，“没没有哇。”

袖姨娘眉头皱了皱，“你就别瞒着娘了，牛嬷嬷都告诉我了。你说好好的你怎么非要找那个人的晦气？”

钱芳嫒直起身子，往后移了移，神情冷肃，“怎么，姨娘心疼了？”

袖姨娘神色一缓，“傻丫头，姨娘要是疼也只疼你。只是你现在大了，要知道名声对一个女儿家有多重要。再说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和她计较没得掉了你的身份。”

钱芳嫒神色缓了下来，“我心里就是难受，钱淑嫒她们左一个做丫头的jiejie，右一个jiejie是丫头，三天两头的挤兑我，弄得我生生矮了她们一头。都怪西娘那个臭丫头，要是没有她，我也犯不着受这份闲气。”说到最后脸色狰狞。

袖姨娘沉默片刻，方道：“可是你这样不是更有了让她们挤兑的理由？听说昨日三姑娘也在，她向来是个刁钻的，到时不知在太太面前怎样说你。”

钱芳嫒脖子一梗，“我不怕。要我说姨娘也太过小心了。姨娘膝下有弟弟这根府中独苗，又最得老爷宠爱，何必畏惧太太？”

袖姨娘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贴在女儿耳朵边，小声劝导了一回。

看女儿心思渐渐回转，又如此这般细细的交待了一遍。

***

“西娘，你不用担心了。袖姨娘去了一趟海棠院，查明是巧云自己剪破了四姑娘的衣裳，担心被罚，所以故意嫁祸给你。你是被冤枉的，这下不用担心了。”

小梅边把手上的粳米粥和菜包子放到床边，边开心的说道。

沈西嘲讽一笑，这是拿巧云当替罪羊了。“那巧云现在怎么样？”

小梅面色一暗，“被打了二十大板子撵了出去，听说一条腿都折了。”

沈西心中一惊，“这么严重。”

小梅看她失色的样子安慰道：“不过，这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心眼坏，害了你。你呀，就是心太软。”

心太软吗？巧云虽不是罪魁祸首，但难保没有出主意，或者煽个风点个火，未必全然无辜。她纵然同情，也有限的很。

她只是觉得寒心，惊恐，难道做下人的就不是人吗？轻则打骂，重则发卖。巧云今日的命运，焉知不是她今后的。

她要逃，一定要逃，心中一个念头石破天惊般升起，就再也熄不下去。

勉强道：“小梅你还不是心太软，大家都是做下人的，免不了有兔死狐悲之感。”

小梅略略沉吟：“兔死狐悲，这词用的真好，我虽没有听过，却也能品出其中的味儿。说起来大家都是做奴婢的，那巧云平日虽是个爱拎尖拿大讨人厌的，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却也是可怜。”，

沈西却在想自己的事，合着自己这顿打算白挨了。这次的事算是揭过了，那下一次要是钱芳嫒又想出什么坏主意收拾她呢，她该怎么避过？

小梅看她神色黯淡，心中也不好受，忙道：“不说她了，西娘你不知道吧，昨儿海棠院还有一件事情真正是好笑。我说来你听听，保准你也乐。”

沈西心中一动，“什么事这么好笑？”

小梅嘴角一翘，附在沈西耳朵边小声道：“这事还是我姐亲眼看到的呢。昨儿早上啊，四姑娘带着紫棠去上房给太太请安，小丫头开了门，自然是让四姑娘先请。四姑娘那小脚往前一迈呀，哎哟，不对，好像踩到东西了。。。”

说着说着自己经不住先笑了起来，“你猜猜看四姑娘踩到了什么？”

说了这句又是呵呵一阵好笑，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就是那个那个啦。好好一个香姑娘顿时变成了臭姑娘。。。后来听说要了好几桶热水。也不知道是哪个，虽然促狭了些，可算是帮你报了仇了。”

沈西想象着钱芳嫒踩中“黄金”的样子，嘴角慢慢的翘起，然后笑容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