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清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并不信命,虽然父亲莫名垮倒了,但她不会像张老妇人一样,把一切错怪在闵胜平的头上。神神怪怪这些东西不切实际,对她来说,照顾好父亲走完最后一程,尽尽孝心,才是实在。 张素清别过叔叔、姑姑后,便端着一盆子温水,拿着一条毛巾,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为张云良抹着身子。双手抹着抹着,张素清突然间慢了下来,然后顿住一阵发呆,傻愣愣地盯着张云良的一身皮包骨,也不知想着什么。 张云良被折磨得实在太凄惨了,一个多月时间,就枯老得不成人样,不知者乍见之下,还以为从法老坟墓里爬出了个木乃伊。正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被整成这样,张素清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眶一红,一连串泪珠儿在眶内打个转,眨巴一下便像下雨似的滴落下来。 张素清仿佛受到了莫大委屈似的,猛地趴在床榻前,抽噎着身子,呜呜啼哭起来,这一刻,在夜晚无人时分,她褪去了外在的坚强伪装,露出了内心的脆弱,尽情哭泣。 张素清自以为自己柔弱的一面无人看见,殊不知吕尚华却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帘。早在夜幕降临时,吕尚华便从二东山的山水别院赶了过来,七八公里路程,在他脚下敞开也不过就三分钟时间。 来到凤凰山后,吕尚华使了个隐身法,遁迹潜形,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凤凰村。方走近张云良的家,他立时发现了异状,在他的法眼观现下,一切毫无遁迹,只见一股rou眼难见的淡淡黑气笼罩在房子的上空,盘旋不去,倒是增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吕尚华点了点头:“看这行头还真像有妖孽作祟!”法眼扫了几下,顿时放下心来,松口气道:“还好,这施法之人修为不高!”原来那黑气淡而不浓,散而不聚,说明施法者道行不高,法力浅薄。 吕尚华目光四处观摩,一边说着话一边迈步走进房屋,自然瞧见了不招张老妇人待见的闵胜平,于是元神一转,掐指一算,霎时把闵胜平的生平诸事通过他的本命星映照在自己脑海里。这是吕尚华新悟得的一门神通,只要捏指掐诀,便可立马通过各人的本命星知道他们的过去未来,闵胜平自然也不例外。 刹那间,吕尚华便“看”明白了,这两人打起来竟只是为了一个已然死去多年的女人! 原来二十多年前,凤凰村贺家有一个名叫贺楚萌的女子,长得秀外慧中,灵气十足。当时,闵胜平、张云良以及黄家一位子弟黄墩诚都喜欢着贺楚萌,但贺楚萌只对张云良、黄墩诚两人有好感,闵胜平只得黯然退场。 不久,最爱的黄墩诚竟离奇失踪,贺楚萌只好退而求其次嫁给了张云良,次年诞下一女便是张素清。闵胜平其后也结了婚,但婚姻并不美满,看见张、贺两人恩爱异常,再想及自身,他愈发觉得不是味儿,顿时滋生嫉妒和怨恨,于一个晚上在宝莲寺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jian杀。 过去了十多年,闵胜平本来早忘记了此事,但那天傍晚撞见张云良时,两人详谈起往事,不胜嘘唏。那日正好是贺楚萌的生辰,张云良一时伤感道:“楚萌爱我比我爱她要深,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却从来没埋怨过!” 闵胜平听着心里酸溜溜的,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也未必,依我看,楚萌最爱的人应该是黄墩诚那小子,她嫁给你,嘿,恐怕是肚子闹起来了迫于无奈吧?”这话说的委实缺德,顿时气得张云良暴跳如雷。 张云良怒目圆睁道:“你****了?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再毁谤楚萌的名誉,信不信我揍你?” 闵胜平说完那话立马就后悔了,但一听张云良的怒骂,心里顿时来气,不由阴阳怪气道:“我怎了?难道我冤枉她了?哼,当年黄墩诚莫名其妙地离奇消失,这事说不定就与你俩有莫大关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张云良当即勃然大怒,对着闵胜平就是一顿好打。 这事就是这样发生的。不过吕尚华虽然不耻闵胜平的为人,却也不想惩治他,阳有阳法,阴有阴律,他乃是神,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就行了,阳间之事自有法律制裁。 吕尚华厌恶地又看了闵胜平一下,发现他毫无法力,不可能是施展降头术之人,遂沉吟一会,便往张云良的房间走去。进得房内,仔细一瞧,赫然看见张云良的天灵隐现一团浓郁的黑气,黑气中闪现一点红光,红光仿佛是一只在凶恶咆哮的血蚊,凶厉异常。 “咦,灵蛊?这是东南亚流传颇广的降头术?”吕尚华一眼便看出了黑气红光的来源,顿时大为恼火,“真是岂有此理!竟连不入流的降头师也敢到中国撒野了,还真当这里是公共厕所,谁人都能来撒一泡屎尿啊?” 山神是干啥的?山神就是一方山水的保护神,具有浓重的地方保护色彩,讲明白点就是,它和土地神、城隍一个样,都是为了打压和斩杀外来者而存在的。什么是外来者?在吕尚华此刻的心目中,像东南亚降头师这样伸手捞过界的就是外来者,诸如此类,一缕斩杀了事。 吕尚华心念电转,马上定下决心来,要想把自己的影响在尘世中无形扩大,便要有“政绩”交差,这“政绩”也不用对信徒做到有求必应,只要让他们隐隐感到神仙不仅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默默地在暗中保佑着他们,这就行了。 随着自己的影响无形扩大,势必会与这世界现存的各方势力发生利益冲突,避无可避,便只能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况且,吕尚华乃是众人敕封的三山神祗,跟脚就在本地,他也没其他好选择的。 张素清在床榻前哭得梨花带雨,吕尚华却仿若铁石心肠,毫无影响地倚靠在墙壁侧,静等着守株待兔。时间流淌,夜色逐渐变深,很快就到了十二点正凌晨时分,张素清早就离开去睡觉了,吕尚华却猛地一下子惊觉,凝神一听,听出一阵阵魂音由远及近波荡传来。 “哼,你终于肯现身了?”吕尚华冷哼一声,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正要循声追去,却见张云良的身体一阵抖动,倏地飞出一道身形来,正是他的灵魂。人的灵魂不经修炼哪有什么修为法力可言,自是发现不了吕尚华的身影。 吕尚华仔细一思量,便决定尾随在张云良的身后,隐藏在暗中伺机而动。其实凭他的修为,要想搜找出那施法者并斩杀掉并不困难,但若是那施法者还有余党,这便会打草惊蛇,无法做到一网打尽或斩草除根。这根本不是吕尚华所想要的。 张云良的灵魂循着那一阵阵魂音,轻飘飘地向凤凰山的半山腰飞去。不一会,张云良便来到了半山腰的昂坪,这里有一座禅寺,禅寺前有一个广场,广场有一个仿造北京天坛圜丘的三层小坛。“原来是宝莲寺!”吕尚华看了一眼牌楼匾额上的刻字,便飞身上得牌楼观看好戏。 张云良仿佛刚大梦初醒似的,惊慌地扫视了一遍周围景况,讶然道:“这是昂坪上的宝莲寺?我怎么会到这来的?”说着,还一脸迷惑地拍了拍脑袋。 “怎么来的?张云良,你看看我是谁?”张云良自语方落,一道阴测测、鬼森森的女声蓦然响了起来。吕尚华眼睛一亮,只见天空突然刮起一阵阴风,阴风起时,太阴星华光尽敛,仿佛正被一层灰蒙蒙的烟雾遮掩住了光亮。 张云良就没这个胆子了,闻声骇然欲绝,一脸恐惧,正用匪夷所思的眼光盯着那股阴风,只见一位美艳女鬼乘着阴风飞落下来。张云良看清女子的面容顿时怔住了,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揉了揉眼睛,才敢肯定这女子赫然就是自己梦里萦绕的妻子。 狂喜之下,只见张云良激动得语无伦次道:“楚萌,是你吗?我不是做梦吧?那么真实,我宁愿活在梦里,和你一起不醒来!还是说,我也死了,你是来接我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生活的?” “嗯,她是贺楚萌!?这贺楚萌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听到张云良的话,吕尚华大感诧异,“不对!这女鬼一身怨念,戾气贲涨,看着张云良的目光充满着滔天恨意,恐怕心里头杀机盎然,这哪像是一对恩爱夫妻?”想到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内幕,吕尚华便打定主意闲坐观其变。 这时,那贺楚萌“呸!“一声,冷笑着道:“张云良,你真虚伪!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你还想说着好话哄骗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说罢,冷笑连连,滔天的怨恨之气霎时弥漫开来,这股气息直令张云良惨然变色,恐惧陡生。 张云良面对贺楚萌的无穷怨恨有点摸不着头脑,柔声道:“是,我是卑鄙小人,我当初不该下药**了你!可是,我是真的爱你的啊,结婚之后,你也原谅了我,我们恩恩爱爱、相濡以沫不是也过得很幸福吗?楚萌,过去一切都是过去,你既然生前都原谅了我,又何必在黄泉路上揪着这件事耿耿不放呢?今世缘尽,我们来生再做恩爱夫妻不好吗?” 吕尚华倒是无语了,他突然想起了前世曾听过的一句经典话语:“爱她就杀了她!”眼前这情形不就正是这样荒谬的论点吗?“这张的也不是一个好货,死有余辜!”吕尚华摇了摇头暗忖着,“咦,又有一个鬼来了?嗯,气息不对,哈,竟是一个僵尸!” 原来贺楚萌刚到没多久,就有一只黄眼僵尸遁地而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云良的身后。吕尚华看得分明,贺楚萌看见黄眼僵尸出现神色不变,显然彼此是认识的。看见事情的发展愈来愈有趣,吕尚华也就不急着现身了,他还想引出所有的人呢。 “恩爱夫妻?哈哈哈!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吗?”听了张云良的话,贺楚萌仰天一阵惨笑,声音无限凄厉尖锐,“你说你爱我,但我最爱的人可是你杀的?” “你是说黄墩诚?”张云良点了点头,坦然道:“不错!黄墩诚正是我杀的!我爱你,所以我能给你幸福,但黄墩诚他不能,你要是嫁给了他,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为了不让你以后后悔,我只好把你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杀了他,绝了你的希望,将长痛变成短痛。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假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样会杀了他的!” “是吗?你真的还想再杀我一次?那好,我再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张云良话音甫落,骤闻背后一道声音淡淡说道。张云良闻言猛然一个急转身,目光扫见,顿时目怔口呆,因为他骇然发现,背后说话者赫然就是黄墩诚。 本来乍见死了几近二十年的黄墩诚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张云良心下是颇为骇惧的,但转而一想,反正自己也死翘翘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张云良很快镇定下来,一脸无惧地看着黄墩诚,淡然笑道:“我倒是想杀你,只可惜我现在怕是杀不了你吧?有心无力啊!” 顿了一下,张云良又道:“是你害我性命的吧?” 黄墩诚摇了摇头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和你的仇恨是不共戴天,但有人也想杀你,我发现她杀你的理由更充足,便把机会让给了她!” 张云良沉默了一下,痛苦地盯着贺楚萌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做了好几年恩爱夫妻还抵不过以前的一个过错?” 贺楚萌森然道:“你应该清楚得很,那年在这里,你是怎么把我杀死的?那时,你有想过夫妻情深吗?”话里话外,无限凄凉,她的神色惨然可怖。 张云良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吼道:“什么?你说你是被我杀死的?而且是在这里?”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张云良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啊!我们是在家里发现你突然病逝的!况且,我又怎会杀死你呢?” 这时,吕尚华也大感奇怪,心道:“这事也太过离奇了吧?”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说法,闵胜平的记忆里,贺楚萌是他jian杀致死的,而张云良却认为贺楚萌乃是在家里突然暴毙,最为奇怪的是,当事人贺楚萌反而说自己乃是张云良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