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给吴尚道找了个临街的空房,吴尚道见里面还是唐风liu传下来的矮几跪席,便想换一间。正待开口,只听得隔壁包间里有人叫道:“什么乞丐的人头这么值钱!” 这道人做乞丐的时候比穿道袍的时候还多,不由上了心。取出一串大钱打发了小二,吴尚道在席上盘腿坐下,一边拿了菜牌子点菜,一边偷听隔壁说话。 隔壁那两人怎知道隔墙有耳?虽然声音又回到平常,中间却只隔了一层木板,倒像是故意说给道人听的一般。 “你莫非不知道?”另一人道,“九华山化城寺夺宝之时,有一个乞丐从密道跳了出来,救下一条白蛇精,又破了九龙盘珠阵,还和化城寺退院大和尚法空大师对拼一记,却是平手!你说这样的乞丐,能不值钱么?”吴尚道听了心中暗笑,只说这人倒知道得清楚。 当日九华山之事,早就被那些幸存的魔军兵卒传得沸沸扬扬,聪明人去伪存真,倒也能知道不少内幕。只听刚才大叫那人又道:“我呸!能和法空大师对拼一记还不吃亏的人,那是什么修为!这价钱买一百个乞丐倒是够了,能买法空大师的脚趾头么?若真有人接了,还真成了天下第一蠢!”吴尚道心道:这人咋咋呼呼,却不是蠢人。 “你也真是蠢材。”之前那人又道,“那乞丐能硬拼法空大师,我们难道也要硬拼那个乞丐?”这人却是想拿花红的。只听他继续道:“咱们便出个五十两银子,施上百日粥,在粥里下点断肠散,总能碰上。” 吴尚道暗自吸了口冷气,这人为了毒死我一个,居然不惜枉杀无数无辜! 另一个咋呼的也是智力有限,只说这个注意好,可以一试。让道人听得无奈至极,只得起身去推隔壁的门。只见隔壁包间里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文士,一脸邪气,对面是一个大胡子疤脸武夫,桌上一盘羊腿一壶酒。 两人见闯进来一个道士,不由大骂道:“你这道人好生无礼!怎得硬闯他人包席!”道人施礼笑道:“却是为了给两位送个良方。”两人奇道:“什么良方?”道人在席上径自坐下,道:“刚才在隔壁听得两位所论,贫道以为不妥。” 那武夫正要动怒,被那书生拦下道:“道长以为如何?” 吴尚道笑道:“想那乞丐其实是一介狂狷异人,怎会去吃你那稀得如水的粥饭?”两人一听有理,那书生又道:“道长以为如何能找出这乞丐来?”吴尚道起身走了两步,似乎绞尽脑汁,突然一拍额头道:“听说那乞丐自称四海五湖无定根,那就只需找外来的乞丐便是了。”两人纷纷惊叹。忽然又说,谁知道哪个乞丐是外来的,哪个是本地?另个说,去找丐头自然就知道了。这个又说,若是丐头有意欺瞒怎生是好?…… 吴尚道见他们已经打消了施粥害人的念头,便悄悄退回了自己的包间,催小二快点上菜。这家食为天倒也名不虚传,上菜快,菜色也好。吴尚道在九华山地道里吃了那么长时间的辟谷丹,早就吃得反胃了,顿时甩开了腮帮似风卷残云一般将餐盘打扫干净。 酒足饭饱之后,食为天还送了茶水果盘,招待周致。吴尚道倚在窗口,一边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繁荣景致,一边盘算着怎么让赤明魔尊知道他已经来了。就在这时下面走过一个道人,身穿一身玄色道袍,头顶双髻,飘飘然有仙人之姿。那道人恰好也抬头看到了吴尚道,两人对视一笑。 不一时,那道人居然就走了上来,骗小二说是和吴尚道一起的。小二见是两个有钱的道爷,心中不疑,将那道人带来吴尚道的包间。 “顾盼有情,贫道真空山道宝道人,见过道友。”那道人进门便拜。吴尚道只得起身回礼,心道:我看你笑是因为老子抢了你的宝贝,现在那个锦囊还在老子葫芦里呢。 “贫道莲花山青木子,见过道友。”吴尚道作揖笑道。 道宝却不知道这年轻道人正是上次抢他宝贝的道童,只觉得面善,却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吴尚道自然也清楚这点,不怕他看穿,只是盯着他的那身道袍看。 “道友……”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道,“请……” 吴尚道也不和他客气,欠了欠背道:“道友这身道袍,可有来历?”道宝如遇知音,笑道:“这玄蚕道袍乃是贫道走遍千山万水,取五方玄蚕之丝一缕缕编织而成的。手工粗糙,入不得道友法眼。”吴尚道只是微笑,心道:若是不曾认识你,我倒也不是不能相信。只是你有前科,说的话实在靠不住。 “道友可有意将这道袍出让?”吴尚道笑道。道宝闻言大笑道:“道友差矣!你我皆是方外之人,视钱财如粪土,怎说出这等市侩话来?道友既然合了眼缘,贫道便将这玄蚕道袍送与道友便是了。”吴尚道连连推辞。道宝又道:“不过贫道看道友那葫芦倒是颇有古意,可否借贫道一观?” 吴尚道心中笑道:“原来是在这里等我。”遂正色道:“我这葫芦乃是恩亲所赐,不敢送人。” 道宝道人大笑一声,岔开话题道:“道友,你可闻到空中有些气味?”吴尚道仔细一闻,道:“确实是有,不知是什么东西。”道宝道人又大笑道:“那便是贫道独家密炼的困仙散。只要你闻到了,一身真气便再难驾驭,哈哈哈。乖乖把葫芦交给贫道吧。”吴尚道面露惊慌之色,斥道:“你这道人,居然明抢!” 道宝道人面露凝重之色,道:“道友差了。想贫道当年也是只盗不抢的。后来有一个道友将贫道一身家当抢得干干净净,无意间点化了贫道。自那以后,贫道领悟了自然无为之妙,所谓有为之心无为之行,便再不拘名相,能抢则抢,想盗便盗。福生无量天尊!这方是道法自然,随心而化啊!” 吴尚道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心道:老叫花啊老叫花!你这随缘而化倒真的化了旁人。 “你这药闻了,是不是还会浑身发软,手足无力?”吴尚道问道。 “哦?”道宝一愣,转而笑道,“道友,若是如此,只说明你修行还欠了火候啊。贫道炼制的这困仙散只是让修行人聚不起真气,对身体绝无影响。”吴尚道苦笑道:“贫道认栽了。还就请道友自解去了吧。”道宝又是一声轻笑,道:“道友,贫道自上次被打劫,还悟通了一个道理。做事要做干净,你这一身道袍也非俗品,一并舍了贫道吧。”吴尚道哭笑不得,点头同意。 道宝心中大喜,上前来解葫芦藤。谁知那葫芦藤像是生来便缠在吴尚道腰间一般,找了半天连个端头都没有找到。道宝手忙脚乱之际,只听到吴尚道喊了一声“道友”,茫然抬头,只见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如意当头砸下。 如意的原型本是金瓜,说穿了便是远古先人手中的大头棒槌,乃战阵厮杀的兵器,后来才成为礼器。玄门引入作为法器,也是因为它乃兵器之根,能够降妖除魔。青木子这当头一击打得道宝三魂出窍,七魄震荡,良久方才站稳了身形,只觉得身子沉重,耳目昏聩,恍恍惚惚如醉如梦,再定下心神方才发现一身修为居然全都化作乌有。 吴尚道收了如意,理了理道袍,道:“道友,你心术不正,还是洗心革面从新再来吧。”道宝吓得语无伦次,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来:“你……你把我的修为弄到了哪里去!”吴尚道笑道:“贫道替天行道,将你修为化去。我看你年纪不过四十,若是洗心革面,总还有证道的希望。你身上这件玄蚕道袍,贫道就收回了。”说罢,吴尚道便将道宝按倒在榻上,三下两下剥了他的道袍。又见道宝手上有枚戒指,顺手取了下来,里面装的都是各类害人的药物。 “道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吴尚道说完,走出了包间,只留下嚎啕大哭的道宝道人。小二赶来结账,吴尚道一指楼上正哭得委屈的道人,道:“他赌输了,这桌饭菜算他头上。”小二将信将疑,吴尚道已经迈步出去了。 吴尚道刚走到街上,迎面走来几个壮年,一色的深蓝长衣,显然是某家的假定。那几人盯着吴尚道看了半晌,领头那人上前拜道:“敢问道长,可是木道人?”吴尚道奇道:“贫道道号青木子,却不曾自称过木道人,想来是你搞错了。” 那领头的家丁又看了看吴尚道的腰间,拜道:“我家小姐命小的们往这个方向来找一个叫木头的道长,她说木道长必定腰缠葫芦藤。其他小的也不知道了。” 吴尚道略一沉思,道:“你家小姐可是姓白。”家丁们喜出望外,连声道:“正是正是,两相认了可见没找错人。道爷,小的们在前给您引路。”几个家丁当即侧身而行,给吴尚道带路。 一行人直走到扬州城往外,早有马车轿子等候。吴尚道上了马车,见里面干干净净,便盘腿打坐,温养元婴。马车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在一处庄园门口停下。吴尚道下了车,放眼所及皆是青山草木丰,鸟鸣山更幽。 再抬头看那庄子,大门上提着“白氏山庄”四个字。庄院里又涌出一帮仆役,躬身行礼,请吴尚道进去。吴尚道进了大门,过了三进堂屋,一路直往后花园小花亭去了。 花亭被一片花海包围,只有一条小木桥可以过去。吴尚道踏上木桥,方才看到花亭里站的女子正是白素真。白素真换了一袭青纱罩衣,长发结辫,更显青春活泼,颇有当日卷包而去时的神韵。 **** 有三点要说: 1.老子说以德报怨,孔子说以牙还牙。 2.钱财乃身外之物,义父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该你的总会回来的,挂在心上的是愚人。 3.我不认为孔子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