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酒! 酒,菜刀! 吴空空右手菜刀,左手酒。 这是1931年的夏至,细雨绵绵。吴空空独处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内,右手菜刀,左手酒。庙不大,也就四五平方,那土地爷的泥像在地上横放着,他就坐在上面。 喝口酒,吴空空冷冷凝望庙外,目光中满是杀气。很快,杀气逸散庙内庙外。 这三年来,每到夏至,他就坐在这里,右手菜刀,左手酒。他静待午时到来。午时一到,他就视死如归直奔镇内。 镇,名叫“桃花落”,是绵延不绝、巍峨高耸的大山中一个小镇。因其周围是漫山遍野的桃树,故得名“桃花落”。春天花开,开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开的只愿长眠此山中;秋天结果,果实累累,能把人馋的涎水飞流直下三千尺,能把人嫉妒的吃不到桃子就说桃子酸。 可是,五年前,一切都变了。一个名叫“贞姬”的红衣女鬼游荡到此地,击败了守护桃花落的诛鬼天师,并吞噬了他的心,吸干了他的血,还把他的干尸悬挂示众。 随后,贞姬强行霸占桃花落,并宣布了两条规定: 一是把具有辟邪作用的桃树全部砍掉,换成“鬼拍手”的大叶杨。 二是百姓们按时定量进贡。这贡,不是奇珍异宝,也不是仙草神兽,而是人血和人心,俗称“血贡”和“心贡”。 当然,这些,都不用贞姬亲力亲为,而是由钱大旺征派和收纳。 钱大旺是“桃花落”镇上最大的财主。他本就是一个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现在有了贞姬当靠山,更是肆无忌惮,横行乡里。吴空空的爹娘就是被他抓走,让贞姬残害而亡的。 三年前,也就是吴空空十五岁那年,实在熬不过进贡,他爹娘便费尽心思躲过钱大旺家奴的盘查把他送到镇外,让他到大山深处的原始森林避祸。 吴空空在原始森林待了一年后,实在想念爹娘,就悄悄溜回家,然而,却获悉爹娘已惨死。原来,当他逃离桃花落后,钱大旺就把他爹娘抓走献给了贞姬。在贞姬吞心吸血后,钱大旺又把他爹娘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于是,在夏至那日,他便右手菜刀,左手酒,坐在这土地庙内。 夏至,是一年中阳气最旺的日子;午时,是一日之内阳气最强的时辰。这个时辰,就是鬼王,都趋而避之。否则,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刹那间便烟消云散。 因此,吴空空就把复仇选择在这个时辰,以增加胜算。 那年,他十六岁。虽然未成年,但自幼爬山登崖、砍柴狩猎,壮的像头小牛犊。可是,诛鬼和杀人毕竟不同于猎兽,他心里也很怯,怯的冒虚汗,所以,就用酒壮胆。 果然,酒壮怂人胆。一坛酒下肚,吴空空立时野气蓬勃,杀气冲天,然后,拎着菜刀大步流星直奔钱府——贞姬也在钱府。 那次,他失败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虽然他砍倒四五个钱府家奴,但自己也身被重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无奈,落荒而逃,重入原始森林。 一年后,依然是夏至午时,吴空空卷土重来。那次,他砍倒十来个家奴,杀入正房内,挥刀砍向钱大旺的脑袋。然而,他的菜刀被一茶杯击飞。掷茶杯的是贞姬。贞姬躲在房内守株待兔,只等他送死。击飞他的菜刀后,贞姬便头蒙红巾、身披红大氅从暗室内飘出,如幽灵般扑向吴空空。这在意料中,于是,吴空空立即掏出藏在怀中的黑狗血的血袋砸向贞姬。可贞姬不是普通的厉鬼,虽然狗血淋身,但并未烟消云散,只失去一只鬼爪。用这只鬼爪,贞姬换了吴空空的半条命。当然,只是半条命,吴空空还是逃脱了。 这是第三次,吴空空发誓,不成功就成仁。有了前两次的经历,再加上必死之心,这一次,他不再忐忑不安,也不再心怯冒汗。他是心如死水,死的堪比十八层地狱。 吴空空喝完坛中酒,用那满是死气的目光扫一眼泛着寒光的菜刀,杀气腾腾奔向钱府。 轻车熟路!很快,他就杀到钱府大门前。那大门,那乌黑的大门,一如既往的沉沉紧闭,而周围,一如既往鬼气森森。 然而,与以往稍微不同的是:平时唯恐避之不及的钱府门前,绵绵细雨中,在地上坐着一个老乞丐,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乞丐。 老乞丐一边敲着那讨饭的破碗,一边唱着讨饭歌。他的唱腔粗狂豪放,嗓音略带嘶哑,在那毫无节奏感的敲击中,满是凄凉,满是悲恸。 在老乞丐的悲凉唱声中,吴空空掏出身上仅有的几枚钱和一块馒头放入他的破碗中,然后蹲在他面前,面对他那污迹不堪的脸,那浑浊的眼睛,用比老乞丐更悲凉的语气道:“大叔,生逢乱世,命贱如蚁,你拿着这钱和馒头赶快逃命去吧,要不然,一会儿连累了你,我死都不瞑目啊!” 老乞丐不唱了,只是怔怔地凝视他,似乎傻了一般。 这种神情,吴空空见怪不怪,全是绝望的神情,对生活绝望,对未来绝望,苟且乱世,莫不如此。他惨然一笑,笑老乞丐,更是笑自己。随后,便更惨然地飞跃踹向钱府大门。 哐当!门开。 院内一览无遗。二十来个家奴手持大砍刀,站成两列,正虎视眈眈目视他。家奴之后,是钱大旺。他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是贞姬。 今日虽是夏至,却阴雨绵绵。没有阳光的侵害,贞姬就胆大妄为地现身。 与钱大旺的惊恐不安相比,贞姬一直是笑靥如花。她生前是戏子,因而,在笑靥如花里,透着眉目生情,透着粉腮含俏,而那两个酒窝,溢满了娇滴滴、羞怯怯。 不过,如此魅惑的模样,却没引起吴空空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他嗷的嘶喊一声,肆无忌惮杀入院内,疯狂砍杀那些蜂拥而上的家奴。 …… 血,血飞溅,血如雨,血成河。 rou,rou横飞,rou碎渣,rou遍地。 …… 片刻后,二十来个家奴全部被撂倒,有的咽喉喷血,有的残肢断腿。而吴空空,也是遍体鳞伤,皮开rou绽。以一人之力,击溃二十来个手持大砍刀的家奴,还能喘着气,谢天谢地谢祖宗吧。 其实,他并非什么武学大家,更不懂什么技击套路,完全就是捕猎野兽的招数。 他躲在原始森林内,专捕“虎豹狼”之类的凶兽,就是为这一刻做准备。曾经,他一人独斗群狼,全部毙之。因此,这二十来个只会仗势欺人的家奴,根本不在话下。 面对哀嚎哭丧的家奴们,吴空空冷笑数声。这冷笑,顿时逸散开来,迅速冰冻钱府。钱大旺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