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直奔文华街,听闻那儿的文房四宝铺子最多。 入了文华街之后,果然见着有好几家书铺、墨宝铺,温简随意挑了一间,问了纸张和墨条的价格,一听就让人咋舌。不得已又看了好几家,最终都因为价格让温简放弃,原来她花费了半两银子在镇上买的那些纸张,虽然质量差些,好歹也能用。而这几间铺子,质量好的价格让她难以接受,便宜的又质量太差,与草纸无异,她以为只要沾染了墨汁,就会融成一团糊,哪里能练习,不如同把钱往水里扔。 寻到最后一家的时候,温简止住脚步,有些犹豫看看招牌:墨香轩,名字倒是和自家铺子素香斋有些相似,可这档次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外面就见得着这铺子装修精美,仰起头往里面一望,低调的奢华。 就算是温简不会辨识古董古画,可那装潢,那散发出来的雅韵都让温简生出一种自己就是个十足的粗人的感觉。 而就在三人在门口一站的功夫,就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摇着扇子附庸风雅的走了出来,腰上还垂着容臭,一路过来带着阵阵花朵的香味。 这样的铺子哪里会有劣质的纸张墨条,算了,还是转回头第一家,那一家中有种质量还算可以的纸,不过要一两银子,以后就让雅儿省着点用。 温简招呼温雅和乌义转回头,温雅和乌义在这样的地方不如自家铺子放肆,温简一叫,就急忙转身。 三人正要走,就听见墨香轩的门口走出来个小伙计,他弯着腰恭送了那书生之后,转头就见着三人,虽然三人衣着普通,温简头上甚至连一点首饰都没有,但是神情却很镇定。小伙计见过不少人,平常老百姓一般也不会来这儿,有时候请人过来这边搬些东西,人人都是一副羡慕敬仰表情,也收了轻蔑之心,对三人笑道:“三位,可是要买些什么?” 温简迟疑了下,还是道:“想要些纸张,还有墨条。” 小伙计听这么一说,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三人的家中定然有读书人,读书人前途不好说,所谓莫欺少年穷,谁知道人家以后会不会凭借着科举一飞冲天,现在恭敬些,总好过以后的马后炮,所以他笑道:“若说纸张,我们这儿有宣纸、铜版纸、金丝银线纸、蜂胶纸、珍珠纸,墨条自然就是徽州墨条了。” 温简听得汗流浃背,干笑道:“最便宜的多少?” 小伙计一顿,并没有意外,只笑道:“最便宜的纸张二两银子一份,你们要几份?” 温简滴汗,还是硬着头皮摇头道:“这些我们都要不起,谢谢小哥。”转身就准备离开。 那小伙计也是一愣,他以为家中有读书人,就算穷困,也不会连最便宜的纸张都买不起,他们这家铺子生意很好,当然也很贵,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既然连最便宜的都买不起,那来到这铺子外面干什么? 小伙计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心里有些生气,也不招呼,往铺子内走去。 温简哀叹了声,没想到这里的东西都这么贵,那她还不如等有空的时候去镇子上买去,不过,她又迟疑了,去镇上的话,要是碰上了周扒皮的人就不妙了。算了,还是花点银子在第一家买。 正要走,又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三位可是需要纸张,我这人倒是有些很便宜的纸,半两银子一份,就是放置时间太久,发黄而且纸张有些脆。” 温简一顿,转身一看,就见到墨香轩内走出个三十上下的男人,他冲着温简拱拱手道:“这位姑娘,可是需要?” 温简顿了顿道:“只要是现在能写就行,我也不会放置太久。” 那男人就对小伙计道:“墨竹,去库房里面找找,最里面有个箱子,把里面的纸张拿出来。” 墨竹应了,有些不情愿的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那男人就招呼温简三人进来坐,温简和温雅对望一眼,点头,带着两人进来。 温雅前段日子去刘府的时候就有些瑟缩,后来在素香斋住了一段时间,心态倒是调适过来,此刻入了这优雅美丽的地儿,倒与之前不同,但是也不敢说话,只拿眼睛偷偷打量周围的一切。 乌义原本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厮,后来尽管落魄,但也是曾见过世面,开始在外面还有些怯意,此刻温简让他们进来,却觉得怎么的都不能失了小姐们的面子,所以也表现得很淡定。 那男人见状,心中不由暗自点头,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着温简招呼道:“你们也坐,等会儿。”又冲着里面唤了声,“墨菊,奉茶,三杯。” “哦,知道了。”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孩儿叫声,很快的就有个着鹅黄嫩衫的女孩儿掀开帘子进来,十四五岁模样,娇俏可爱,看衣衫款式却应该是个丫鬟。 就知道大户人家的丫鬟比她们穿得还好,温简心底里暗想,面上却绝不露出丝毫羡慕或者胆怯,墨菊把茶水端上桌面,在温简面前放好,轻声而娇俏的说:“小姐请喝茶。” 温简笑道:“不敢,多谢姑娘。” 墨菊又笑了,笑声银铃般清脆,她捂着嘴笑,转头看了眼男人道:“掌柜,我很少见到来这儿的姑娘家,这么漂亮这么客气。” 掌柜的摇摇头笑道:“就你多话,快去看看墨竹,怎的去了这么久还没找到。” 墨菊嘟嘴道:“库房里面乱糟糟的,不知多少天没打扫了,我看墨竹是被迷了眼了。” “讨打,还不快去。”掌柜的抬起手,做出了生气模样。 墨菊赶紧掀起帘子跑了。 温简笑道:“墨菊姑娘天真可爱,娇俏可人。” 掌柜的笑了笑,只道:“看姑娘不过十二三模样,说话倒是老气横秋。” 温简一怔,随即笑道:“有句话叫做‘穷者早当家’,小女出身贫困,自然不如墨菊无邪思。” 掌柜的听她说自己贫困,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就连身侧的小女孩儿也一般,并没有因为贫困而感觉卑微,不由暗自欣赏,嘴上却轻描淡写道:“若说富者无邪思,那倒不然,姑娘应该听过‘饱暖思****’之言。” 温简略微有些尴尬,觉得话题偏了,她不想再说下去,只点头“嗯”了声,目光落在帘子上,期盼墨竹快些到来。 墨竹不负众望,灰头土脸的进来,身后还跟着墨菊,手中捧着几刀纸张。 “掌柜的,这可太难找了。”墨竹抹了把汗,脸颊上形成了几条长长的黑色痕迹。 墨菊捂嘴笑,放下纸张,跑出去拿了帕子让他擦了脸。 温简低头看那纸张,颜色泛黄,抬手摸了摸,果然有些脆,想必都放置了不少年,不过文理也算细腻,当年只怕还是不错的纸张,这给温简练习是绰绰有余了。 温简很满意,看那儿有四刀纸,很干脆的拿出二两银子递过去。 “多谢掌柜了。”温简要告辞。 掌柜笑道:“倒是我要多谢你们,这纸张原本就是多年前有人寄存在此,不过人早就失了音讯,一直放置也不记得此事,今日听你们要纸才想起此事。” 温简再次谢过,又买了几根普通的墨条就要告辞,才走出门口,就见到迎面而来三个公子哥儿,为首一个很眼熟,温简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是谁了。赶紧垂下头,做看纸张状。 华府少爷,那位中了探花的少爷,温简想起前段时间自己还借了他的名头逃走,心里不免有些心虚。再加上在桂花林中还是不欢而散,那位刘少爷一味的认定自己是攀权附贵的势力女子,若真是此事败露,那就真个不打自招。 她偷偷一瞥旁边的人,果然是那个眼高于顶视女人如毒雾的刘少爷。 温简有些奇怪,他们不是入了京中,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走在最后的那个书生温简也认识,就是桂花林中对着她唾沫横飞,说是有辱斯文的梁兄。 那梁兄腰部微微弯曲,上前两步道:“华少爷,不,应该是华员外郎,您如今可是最年轻的六品官员了,这所用的笔墨纸砚自然也该是最好的才配得起您的身份才是。” 华圭璧却轻笑道:“梁兄慎言,要明年开了春儿,这圣旨才下达。” 梁兄谄媚笑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有贵妃娘娘给您撑腰……” “梁兄,我欲与刘兄谈话,可否回避?”华圭璧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已经带着笑容,可眼神却冷下来。 梁兄一滞,呆呆点头,就见到华圭璧做了个请出的动作,他也就木呆呆的随着动作往另外一边走去。 温简嗤之以鼻,那梁兄假清高假正经,华圭璧是真清高却不一定是真正经,那刘世涛是真正经,不过却也是真变态。 都是一丘之貉,温简撇撇嘴,内心里却有些悲凉,自个儿还得借着这些个自己看不来的人才能逃得性命,既借了别人的名头,私底下还腹诽,自己才是真可怜真虚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