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太后沈清旭看着倒了一地的人,一点也没有意外,笑道:“那两个少年来过了?” 苍苍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又说:“既然来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呢?让哀家想想,啊,你一定是派他们去搬救兵了,回大央太远,听说那个姓钟离的就在洛阳,他们一定是去那里了吧?哦,不该是他们,你只有两人能用,怎么可能让他们都离开,一定是走一个留一个,留下来的是钟南山第八弟子麻叶吧呵呵,我那小儿子也真有意思,给他的师弟妹取名都去这种植物名,真是孩子心性。” 苍苍一直看着她噼里啪啦款笑优雅说个不停,她完全说出她的计划,她没惊讶,可听到那句“我的小儿子”时,凝固了般的眉梢终于动了一下。 沈清旭也一直注意苍苍的表情。可惜她站在门后窄道,又背光而立,根本看不清她脸上,只听到幽沉的声音道:“你也知道他是你小儿子?敢问你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来探望他。” 沈清旭丝毫不见尴尬:“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rou,哀家哪有不疼爱他的道理,可惜他生错了地方,为了周国的兴盛和平,哀家只能忍痛。”她道,“慕容姑娘,你也深谙权谋之道,为顾全大局有时候不得不抛弃一些棋子,这无可厚非啊。” “棋子?呵呵,未名于你而言就是一枚弃子?真是可悲。”苍苍说,“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很庆幸你抛弃了他,若他从小在你身边长大,固然得到了一些东西,可这一生。只怕也逃不过周景宁哪样的性格和宿命,那种生活,想想就可怕。” 沈清旭眼角一挑,走到她近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怎么就断定那种生活不好?高高在上,万人臣服,没有人敢忤逆你,没有人敢违抗你。不但自己的事可以完全自己决定,别人的命运也尽在你指掌之间。当你登上高楼,所见万千河山都是你掌中之物。那种感觉,只有没体会过的人才会说不好。” “很可惜,我体会过了。也没觉得多好。”苍苍道。 说了半天听众不捧场,沈清旭的耐心也用尽了,挥挥手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哀家过来也是想帮你们,人死复生的事自古就没听过。余辛岩说他回到过去带回了未名的尸体,但逆转时空的是怎么可能。你现在所看到的人或许只是一个假象,为了一个注定不可能的事你们还要耗费多少心血?你们一个个都是能人异士,尤其是你,慕苍苍,好这么年轻,还有大把好时光。真要耽误在这里?” “莫丹阳已经被哀家说动了,不然你看钟南山弟子都去哪里了?他们那么多人又都武功高强,除了莫丹阳谁能无声无息命令他们制服他们?莫丹阳只是不愿意亲自过来。才请哀家来跟你说。你把门打开,哀家命人毁了里面的幻象,一切便结束了。” “说完了?”苍苍掏掏耳朵,抱胸道,“说完了就赶紧滚开。” 沈清旭脸色微变:“好话跟你说尽了。你不听,就别怪哀家不留情了。” 她往后退开。立即有人排队上来朝门缝里扔火团。 一个个包裹着油料的火球扔进来,滚到地上就熊熊燃烧起来,虽然很快,它们都被冰室里的寒气侵蚀而熄下去,但禁不住数量多光是烟尘就让人受不了了。 苍苍捂住口鼻退在一边,黑烟仍旧不停地往她嘴里蹿。这火团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竟然能烧出滚滚黑烟,气味十分冲鼻,在这样下去,就算没被烧死,也要被熏死了。 而让苍苍最担心的是,冰室除了门口没有其他出路,相当于一个密室,空间又不大,里面的空气根本经不起烧,沈清旭是想把他们给闷死。 “沈清旭,你杀了我,大央不会放过你的。” 沈清旭嗤笑道:“先不说你在大央的地位有没有重要到能让他们出兵,就算大央出兵了,哀家更是求之不得。当日未名逼我发誓不得主动向大央开战,可是他们先打过来,我就算被动反击了吧。哈哈。” 苍苍默然,她的身份不是她的保命符,反而是催命咒,沈清旭是真的想杀了她。 “周景宁呢,周国好歹是他做主,他也主张和大央开战?” 投火球的动静顿下,沈清旭以手掩鼻在门缝外道:“他当然是赞同的,就连要未名死,他也是主谋之一,谁叫他们兄弟同命呢,一共只有四十年,这个活多了,那个就要早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让自己活久一点,即便是孪生兄弟,也必须下杀手。” 苍苍一震,原来是这样,难怪沈清旭要杀未名,原来是这样。不是因为未名命格不好,而是,要牺牲一个去保全另一个。 未名生来体弱,又是次子,谁都会选择牺牲他吧。 这又何尝不是命不好? 苍苍慢慢往冰床走去,摸着沉睡的容颜笑道:“你又骗我,什么时候起你学会谎话连篇了?”她回头看看已经从窄道里蔓延进来的黑烟,说道,“虽然你老是骗我,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你说的,要我等,等那个前来搭救的人,不过我怕我没多少时间,你可要赶紧了。”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在唇角印下一吻,然后果断地抽身回到窄道。 火球越来越多,汹涌的火浪连寒冰之气也挡不住了,苍苍才走几步,衣摆鞋子就被烧着了,钻心的灼痛钻进皮肤,她根本不停,来到门缝前高声喊:“沈清旭,我认输,咳咳,我还不想死,更不想陪一个死人死去,你放我出去吧,我绝不反抗,咳咳,活着的慕容苍苍总比一具焦尸更有价值。” 火球再次停下,只听沈清旭寒冷嘲笑:“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莫丹阳都不是你对手,我能掀起多大浪花?” 外面静敛了一息:“好,你自己出来吧。” 苍苍按下开门机关,重门缓缓打开,当开到可容她一人通过的通道时,她又再次一按,趁机钻了出去,随即门又合上,让想要趁机进来的人撞了铁板。 “你——”沈清旭怒视她。 苍苍脚一软扶着边上大咳,缓回气来看着她道:“这门从外面无法开启了,里面火那么大,空气很快就会烧完,别说是个不死不活的人,就是个大活人也支持不了多久。我只是不想让他被你们践踏。” “好好好。”沈清旭连说三个好,一挥手,“将她带走。” 苍苍被架着带走,她暗暗回头看了冰室紧闭的门一眼,刚才冲出来的刹那,她能感觉到麻叶闪进去了,他的话,一定能扑灭火焰,守护好未名的。 大央新历二年三月十七,洛阳军营,夜已经很深,主帅营里仍旧亮着灯光,幽黄的灯光将一个批阅的人影照落在营帐上。 近卫兵首领陆州在营外叹了口气,多少日来都是这样,老大总是忙碌到深夜,南洛阳收复回来后,南北洛阳的融合、各种建设,都需要耗心耗力,这里就是前线,南方几十里地外便是周国的防线,若是不做好工作,被对方打过来那就是一触即溃,一个不小心,南洛阳就很有可能再被拿回去,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事。 不过,也不需要这么拼命吧。 陆州知道,他们老大选择跑到洛阳来,表面上说是洛阳是故乡,是他发家之地,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洛阳是离周国最近的地方,离那个人也是最近。 在最近的地方随传随到,默默守护,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可是这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正在为老大的未来忧心,陆州被一个传令兵摇醒,一份书函交到他手里。 嗯嗯,不是机密文件,封面还是红色的,这是什么东西?“钟离亲启”,嗯,应该是给老大的没错。 陆州打发走小兵,拿着书函进了帐篷。 “老大,有人给你这个。” 钟离决从公案里抬头,英俊刚毅的脸上微有惫色:“是谁送来的?” “没有署名。” 没有署名却能送到这里来,钟离决想了想,摇头道:“是商去非那个家伙的,你拆开看看。”说着又埋头下去。 陆州耸耸肩,打开一看,神色有些奇怪:“老大,商少说他要成亲了,叫你回去吃喜酒,回不去的话也要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他要成亲了?”钟离决愕然。 他和商去非经由同一个人得到机会,并同样一步步拼搏奋斗才站到了如今的位置上,两人的经历从某个方面来说,十分相似,互相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同样,商去非的心思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有时候男人对他们情敌的了解远胜于他们暗恋的那个人。 离开盛京时那家伙还拉着自己拼酒,发酒疯哭说他们一个个都追随真爱而去,只有他想走走不了,想求,这求的话还没出口,就早早没机会了。 这才过了多久,他商大公子竟就要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