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声音澄澈干净,略微稚嫩,听得出是极其年轻的男子。 谢晚晴一阵激动,此人说话的气势分明就是现实版的救美英雄。 她尽力压住胃里的呕吐感,努力支起身,一眼就看到白衣仁兄脸上那半截银色面具,以及那好看的唇。 竟是他,那个黄昏竟真的不是幻觉。谢晚晴心内一软,泪瞬间湿了眼。这不是女儿家梦里千回百转的念想么? 前世,在悠悠的少女时代,她也幻想过自己是被恶龙掳走的公主,石磊便是持着剑的英俊骑士。他会救下她,轻柔地说:“乖,别怕,有我。” 后来,父母双亡,石磊不知所踪。她不得不硬撑着,一个人在这天地间默默踯躅。夜里,她蜷缩在被子里,身子不住颤抖,她多希望有个人能从背后抱住她,给她哪怕一点点力量。 再后来,工作,相亲......每当受人白眼与嘲笑,她躲在家里,端着电饭锅不断地往嘴里塞米饭,边塞边流泪。那时,她也幻想有个人替她擦去泪水,拥她入怀。 可现实残酷,她陷在困境里,始终没有救她的英雄出现。 而今日,虽然刺客是董家人,凭她的针刺xue功夫,她便没有性命之忧,境况也没多艰难。可救她性命的男子再度出现,还说那么有气势的话,怎能不让她动容? 她呆呆看着男子,如霜的月华在他身上打下薄薄的光晕,白衣在夜风中轻柔飘动,银色的面具泛着金属的冷光,那唇边偏生浮着一抹极淡的笑,甚是温暖。 “留下她,让你走。”他的声音若和风般纯美,左手随意抬起一柄玄青色的长剑指着刺客。那从容的身姿映着月色,显出不羁,仿若江南烟雨的淡然。 谢晚晴有些呆,忘了敛起自己的目光,直直看着他。便看到他唇边那抹笑绽放得更明显,像是雨后初晴竹叶尖那滴水珠。 那张面具下,该是如何惊世骇俗的容颜?还是修罗的面孔?谢晚晴想到此,不禁皱起眉。上天安排这番际遇太像电视剧,太过波澜。而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想过自由自在的平凡生活。 “笑话,我让你留下性命,你肯吗?”一直打量着男子的刺客突然狂傲地开口,左手随即掐在谢晚晴的脖颈,右手横执断剑成防御状态。 刺客下手不重,但谢晚晴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先前因他与谢董氏可能有关,她有心助他出城。可现在他已出城,却还想带自己走,无论出自哪个目的,她都不可能跟他走。因为谢晚晴明白跟他一道,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罪臣之后的身份,那时不仅会连累谢家,自己也会成朝廷钦犯。若到那时,便真真是死都没有自由可言。 所以她摸着裙子上绣的一朵玉兰,那里还藏着一根备用针。她将那根针拈在指间。再度抬头看对面的男子。她不想自己铤而走险,所以她想让他出手。 此时的谢晚晴皱着眉,咬着唇,用水汽迷蒙的眼神紧紧盯着面具男,传达着她的惊恐与想被救的渴求。 “别担心,有我在。”那男子看到她的眼神,果然轻柔地说。 这六个字晴天霹雳般炸响在她的耳畔。料想他会救自己,却没料到他会说这句话。这可是前世千回百转的念想。谢晚晴怔怔看着他,全然忘却自己的身份是个未发育的十岁女娃。 “让开,否则,我灭了你。”刺客不耐烦地说,剑指面具男。 他淡然地看着天上清幽的月,轻笑一声,问:“不知伧都的月是否也这般好看?” 伧都是董家昔日的封地,也是萧月国的西南门户。这面具男显然有所指。看来他是知晓这刺客的底细。想到此,谢晚晴先前的花痴状态完全解除,浑身不禁一身冷汗。上次是他救了自己,可一醒来是在自己床上。那此人定是与谢董氏主仆见过面,那对于自己的底细也许早就知晓。 “你是谁?”刺客手一抖,掐着谢晚晴的手紧了些。谢晚晴顿觉胸口一紧,呼吸不畅,赶忙用力喘息。 面具男见刺客手紧,便轻轻一抬手将剑插入背上的剑鞘,摆手道:“我敬你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只需放了她,我便不为难你。” “我已死之人,要头脸做啥?再说,你既知晓我是谁,那我想带走的人,能放么?”刺客哈哈一笑,震得路旁蒿草丛里的飞鸟扑腾腾飞起。 面具男叹息一声,很是可惜地说:“阁下想必也知晓我是谁。我想要留下的,也从来不会让她离开。再说,行伍之人的功夫不提也罢。” 他话音未落,人已掠过来。那速度奇快。谢晚晴发誓她没眨眼,但还是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稳稳坐在他的棕色大马上,他从背后抱着自己。而刺客仁兄一声闷哼直直跌落在路边蒿草丛里,随即跌过去的,还有他的断剑。 “想必接应你之人很快便到,今日羽某得罪了。”面具男朗声说。也不等对方回话,低头对怀中的谢晚晴轻语:“吓坏了吧?” 谢晚晴轻微点头,也不说话,只装着被吓坏的样子。 “别怕,没事了。”他轻轻一拍,马小跑起来,带起周遭微凉的空气,谢晚晴有些害怕马的颠簸,微微往后靠,他略一迟疑,还是轻轻环住她。 谢晚晴随即闻到他身上一种若有若无的清香,像是夏天植物繁盛的味道,又像是清晨的绽放的栀子花。这决计不是体香。谢晚晴听董青文说过,萧月国很多贵族喜欢用植物来熏衣服,尚书府里也有专门的植物熏衣房,可没有这么好闻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果然是衣服上的香味。看来此人也是萧月国贵族。自己要提防才是。 她这一钻,面具男身子一紧,有点紧张地问:“你干嘛?” 谢晚晴没想到方才那么淡然的家伙居然有此等反应。她想笑,但她只是十岁孩童,便只得强忍着笑,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许是觉察自己的失态,他有些不好意思望着天,问:“是不是觉得冷?” “嗯。”谢晚晴点点头。 他犹豫一下,一只手紧握,仿若是下定决心要自我牺牲似的,将谢晚晴往怀里紧了紧。 谢晚晴看着那只紧握的手,咬着唇无声地笑。方才怕他是萧月国贵族,且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知为何,看到他这等表现,她觉得格外放松。 月色清幽,空气微凉,带着植物的清香,沿途林间偶尔飞舞的萤火。自己与一个看起来还不算差劲的男子共乘一骑,马儿走得不疾不徐。此景只应戏里有,人生哪得几回遇啊? 就这样走下去就好。谢晚晴心情大好。想她来到这个时空,就一直紧绷着神经,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哪里有这般良辰美景?所以彻底放松的她,竟再一次在他怀里睡着了。 面具男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她,睡梦中还微蹙着眉,他不由得轻叹:“你这丫头,也会累么?”随即,他咬咬唇,将她横抱在怀里,轻拍马臀,马儿轻嘶一声,奔跑起来。他伸手从路旁垂下的树枝上扯下一把叶,抬手一扔,身后传来几声重物撞地的沉闷声。 解决身后的跟踪者,他低头看看怀中的小丫头,仿是梦到什么好吃的,正在啧嘴,一脸满足。他笑着摇头,紧握的拳头不觉松开,不自觉地抬手替她擦去嘴边的口水。端详着她,全然忘却马儿在奔跑。良久,他忽然自语:丫头,你为什么会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