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晴看着少年,他如瀑的黑发随意束着,一身淡青衣衫,衣襟边儿、领口与袖口却都是一溜黄,绣着繁复的花纹。 再看那张脸,鼻梁挺拔,微眯的双眼里眸光微荡,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如玉般富有光泽的脸映着日光和碧青的垂柳,像是淡然的江南烟雨画。他随意坐在那棵柳树上,浑身有种慵懒的美。 当然,谢晚晴不是花痴,这美得天打雷劈的少年,之所以让她如此失态,是因为这张脸跟那个无良的石磊一模一样。 要问石磊何许人也?她的发小,邻居,她少女时代隐秘的念想,她曾以为的良人。不过他最新的一个身份是她的仇人,而且是不共戴天的那种。 话说那厮失踪十年,让她望穿秋水,望断青春,一颗少女心死去活来无数回,这罪孽暂且不论。却在从小就身为异性绝缘体的她终于被人求婚时,他携着一哭鼻子小孩华丽丽闯入叫她老婆,硬生生搅她的好事。 更要命的是,从幼儿园时代到穿越前,她异性绝缘体的悲惨竟都是拜他所赐。 姑且不论他所作为何,单是二十八年,异性避自己如蛇蝎的水深火热,就是不共戴天啊。 想到自己黯然的二十八年,她巴不得眼前的少年是石磊穿越的,那她不仅算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找到组织了,还可以明目张胆地报仇,谁叫自己的模样不像前世的周晓芙呢。 想到虐他的场面,谢晚晴赶快深呼一口气,稳住自己激动的心,现在她需要冷静,才能确认他的身份,却又不让他起疑心。 于是她轻轻拉开面前张开手像只母鸡般的董小川,故作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问:“请问你是尚书府的人吗?” 少年笑着摇头,看她的眼神浮着探究与戏谑。 这厮在耍自己?谢晚晴暗想,心里不悦,但面上却仍是一派天真,她当好奇宝宝继续问:“那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尚书府的人!”一直打量少年的董小川忽然出声,然后他拉拉谢晚晴的衣袖,面露难色地说:“晚晴meimei,快去写字,青姨发现就糟了。” “大惊小怪。”谢晚晴回头白了董小川一眼,忽略掉他的着急。她何尝不知,既然谢董氏和自己关在人迹罕至之处,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眼前的少年,即使不是石磊,也必定与之有关。若此次不探听清楚,恐怕日后变数过多。 于是她并没因董小川的话而挪动,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好奇地盯着树上的少年。 树上的萧成熙一怔,那女孩明净的眸子,像是世间凡尘喧嚣都可净化掉。 再看她站在灰色高墙下,青青蒿草丛里,一袭月牙白衣衫,浑身上下透着灵秀,自有一种从容气度。 从容气度,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萧成熙心里微惊,怪不得她会说出那等豪言:总有一天,要将这堵墙打破拆除,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嗓子因长时间未发音,略显沙哑。 谢晚晴狡黠一笑,神情却是孩童特有的天真,她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说:“昔日闻书之道,欲取之,先与之。阁下可闻?” 她狡黠的神情、老成的回答让萧成熙莞尔一笑,摇头轻语:“果真是精灵古怪。” 谢晚晴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猫咪看着餐盘上的鸭子。是的,她不想再伪装成傻傻的小女孩,她怕自己无趣,他离开后,再不会出现,那自己想离开尚书府就会更困难。 萧成熙突然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谢晚晴面前,弯下腰,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沉声问:“在下叫萧…..萧翎,请问姑娘芳名?”他突然不想说自己的名字,不想这有趣的小姑娘因这名字而变得无趣。 谢晚晴哪里听得出他话语的犹豫。她首次见到传说中的轻功,有些愣,等回过神来,一张俊脸近在咫尺,温热的男性清香扑面而来,她不自觉后退两步。 而萧成熙的眸光中却浮起恶作剧的笑,又朝她紧逼,沉声问:“姑娘还未告知在下芳名呢。” 登徒子,色狼,恶少。谢晚晴心中跳出了一连串类似的词语。二十八年没与男人如此接近的她连连往后退,脚步慌乱。 “你这个登徒子,晚晴meimei的芳名岂是随便告诉你的?”董小川怒不可遏地站到谢晚晴面前,挡住步步紧逼的萧成熙。 谢晚晴听见董小川的话,死的决心都有了。平日里没瞧见这厮有这么笨啊。 看见欲哭无泪的谢晚晴,他戏谑地说:“原来你叫晚晴。倒是好名字,晚晴夕照最是美,比之日出更多了典雅。” 谢晚晴此番已断定眼前的少年绝不是石磊穿越。石磊那厮是出名的酷哥,跟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奇迹。只是长得这么像,难道是前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院墙之上? 她正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却听见他笑着问:“晚晴姑娘,想不想飞过去?” 谢晚晴一愣,很不淑女地咧嘴一笑。这又不用钻狗洞,又有自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凑到他面前,很狗腿地说:“你愿带我过去吗?”说完,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虔诚地看着他。 他勾勾唇角,露出好看的酒窝,然后负手而立,说:“可以。你若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带你飞过去。” 谢晚晴脸一沉,牙缝里蹦出“没门”两个字,转身就往蒿草外走。她这也是做做样子,看那厮对自己像是故意逗弄,欣许这么一走,他便如她的愿也说不定。 “你是长年生活在这院落,不敢出去面对外界?”萧成熙略带嘲讽地说,想激怒她,看她发怒,发窘的样子。 谢晚晴停住脚步,转身便看到他脸上那抹轻蔑的挑衅,不知为何,她很不愿在他面前露出颓势。 于是她缓缓踱步站到董小川身旁,指着狗洞说:“折些蒿草垫垫,本小姐要从这里过去。” 董小川愣了一下,看看自家小姐穿的衣服,恍然大悟地说:“晚晴meimei,是我疏忽了。”说着,便七手八脚地扯了蒿草垫着,将那些腐烂的草叶掩去,自己又试钻一番,便惊喜地在墙那边压低声音说:“晚晴meimei,成了。” 谢晚晴蹲身将裙摆绾结,然后匍匐在蒿草上。 萧成熙看着她突然的举动,有些傻愣。随即好奇地问:“哎,你方才不是认为钻狗洞有伤尊严吗?” 谢晚晴略一回头,日光让她微眯双目,她轻蔑地轻笑道:“人钻了便是人洞,何来狗洞之说?萧先生也是浅薄之人?” 谢晚晴的反应之快,让萧成熙始料不及又是一愣,随后他肆无忌惮地笑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利。还这般蠢钝,不知进退。你叫我一声好哥哥,又不会缺块rou,总好得过你与这腐草亲近,坏了礼仪,脏了衣衫。” 谢晚晴对他嫣然一笑,随即天真地回答:“爹曾跟我说:靠自己的能力获得自己要的,这叫尊严。” 然后她不管他的反应,毅然钻了过去。 其实她很清楚:今日对象若换成别人,她早叫好哥哥,她又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只是他那张脸,让她害怕,害怕他会看轻自己。 [bookid=1249936,bookname=《冥神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