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继续前进,队伍里的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武顺母女仿佛做错了什么,被命妇、夫人们疏远,这是李贤始料未及的。 原本他打算借助武顺来制衡一下武后,虽然不指望她能出多大力,最起码给武后添一些堵。 哪成想这个女人太蠢,面对事情没有一点魄力,好好的一次机会被她这么一闹,只能不了了之。 武后给她下毒,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她既然提前知道了,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将计就计。 然而她得要亲自出面,这样一来就让武后有了防备,同时心里也彻底下定决心,她死定了。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xue,李贤觉得自己的心好累,朝中之事太复杂,根本不是他现在可以掌控的。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没有话语权,除了几个心腹外,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的不凡。 如此一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些事情的发展。 “也罢,本来对她就没抱太大希望,如果她死了,武家兄弟那边应该也会有所警觉。” 正所谓兔死狐悲,同样是亲人,武后不重用他们也就罢了,反而还防着他们。 武顺母女是有该死的地方,但武家几兄弟何辜? 如今武顺已经联系他们,让他们对荣国夫人好一点,所以这一次除夕,他们都备了厚礼送到了洛阳。 十二月,车架先是到了齐州,停留了十天,终于来到了泰山! 到了泰山下面,李贤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休整了一日,第二天一大早,李贤就去登山。 同行的除了一些侍卫外,还有李显和几个大臣,其中就有郝处俊和李淳风。 这些大臣年龄都不小了,在李贤有意为之下,很快就把大部分人甩在后面。 然而让李贤意外的是,有一位年轻官员,始终跟在他后面,李贤并没有搭理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二人一句来到山顶,只见前面有一座雄伟的高台,正是用来放置册藏的登封台。 李贤并没有在登封台附近驻足,而那个官员则是在登封台附近巡视,看样子是在检查。 站在台上峰顶,望着远方大地,李贤心里豪气顿生,终于体会到登顶的快乐。 头上烈阳高照,却抵不住山顶的罡风,冬季的寒冷侵袭着他的躯体,可是他心中却一片火热。 “没有什么对与错,我只想活着罢了。” 李贤屹立许久,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郝处俊和李淳风,二人皆是气喘吁吁。 “见过二位老师。” 李贤给二人行礼,郝处俊微微点头,李淳风却忍不住看向那登封台,那下面可埋藏了不少火药。 “沛王是第一次来泰山吧?”郝处俊突然开口。 李贤点头,随着接触,他渐渐发现自己这位老师其实并不简单,所以很是敬重。 “泰宗秀维岳,崔崒刺云天。岞崿既崄巘,触辄迁绵。 登封瘗崇坛,降禅藏肃然。 闻何吨蔼,明堂秘灵篇。 谢康乐这首诗,此情此景正相宜,当年康乐公寄情山水,想必也是希望看到这一幕吧。” 郝处俊有感而发,李贤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这首诗他从来没听过,康乐公又是谁? 李淳风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在一旁笑道:“谢灵运乃东晋名将谢玄之孙,袭爵封康乐公,世称“谢康乐”。 出身名门,兼负才华,但仕途坎坷。为了摆脱政治烦恼,常常放浪山水,探奇览胜。” 原来是谢灵运,李贤恍然大悟,郝处俊仿佛也来了兴趣,笑道:“东晋诗风大兴,流派甚多,北朝时文气凋零,隋以来还没有恢复,真是可悲啊!” 李淳风颔首道:“是啊,光是泰山的诗,谢家就不止一首,谢道韫还有一首《泰山吟》,气度非凡而有阳刚之美。” 两个人在那谈论诗,李贤是一句话插不上,主要是他们说的时间段太早,谈论的诗词也不是很流行。 两个人又讨论了几首诗,皆是出自唐之前,李贤也没什么印象,这让他有些尴尬。 郝处俊说着说着,忽然开口道:“李太史,此情此景,我们何不吟诗一首,然后记录下来,也许能流传后世啊!” 李淳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老夫并不擅长作诗,恭听少常伯大作。” 郝处俊闻言点头,踱了两步,然而在那酝酿半天,也没憋出一句。 李淳风笑而不语,他虽然学识不凡,却不擅长作诗,而郝处俊不是不会作诗,而是做不出流传千古的诗。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还没等郝处俊想出来,李贤先开口了,二人吃惊的回头看着他,李贤却望着远方。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郝处俊咀嚼着这句诗,眼中满是赞赏,都说诗以言志,但他不信李贤能有多大的志向。 但是一旁的李淳风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认识李贤这么久,这位沛王殿下还是第一次表达自己的志向。 “好诗!”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三人回头一看,发现是那个年轻官员。 “在下司库员外郎催玄暐,见过沛王殿下,见过少常伯、李太史。” 原来是库部员外郎,难怪在这里,封禅大典涉及甚广,各方面事宜都有人负责,花费钱财无数。 也就是有太宗一朝打下的底子,否则光是数百里的队伍,就不是能养的起的。 二人对于催玄偉,明显没什么印象,此时的员外郎虽然是从五品,但催玄偉好像刚上任不久。 二人不了解催玄偉,李贤却是心中一动,武则天称帝后用了很多宰相,其中就有催玄偉。 但这不是让李贤记住他的原因,真正让李贤记住他的,是历史上的一件大事——神龙政变! 作为主谋之一,催玄偉被封为博陵郡王,虽然是明升暗降,失去了宰相的权利,却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 由此可见,催玄偉在心底还是认可李唐的,哪怕武则天待他不薄,却终究心向李唐。 “人才啊!” 李贤在心底记住了这个名字,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郝处俊。 “老师,我这首诗如何?” 郝处俊此时也反应过来:“这是你作的?” 李贤满脸得意:“那是自然!” 郝处俊怀疑地看着他,这首诗词藻并不华丽,看起来很平常,但其中的意境是常人难以达到的。 “殿下这首诗……” 郝处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是催玄偉忽然开口。 “在下觉得,殿下这首诗雄伟磅礴,体势雄浑,卓然独立、兼济天下,乃是难得的好诗!” 郝处俊闻言没有说话,李淳风则是看了催玄偉一眼:“催员外休要胡言,殿下只不过在写泰山的景致,每一句都是写实,并没有他意。” 郝处俊此时也反应过来,之前他就觉得这首诗大气非常,不像是一孩童所作。 如今李淳风这么提醒,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首诗不能被外人知道。 “贤儿,为师问你,这首诗真是你所作?” 李贤看着二人,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二人听了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眼下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武后的占有欲太强了,当上皇后还不够,她还要霸占李治,不让他与别的女人太亲近。 只要李治身边没有别的女人,那她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其他大臣就算想废后,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代替。 而这个时候,李贤是万万不可表现出贤德,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念出这首诗。 因为他需要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