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儿的院落中,连片的用来驱邪避灾的灯笼挂满枝头,晚风中,灯笼内的烛火摇曳,有些忽明忽暗的,更显阴气沉沉,诡异非常。那些做法的道士,摇铃、念咒,不分白日黑夜,将整个院落弄得乌烟瘴气。苏谨心虽不喜欢这些,但因林氏的坚持,也就让这些招摇撞骗的道士留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什么法子都得试试。
苏老爷嫌翊儿这个院落太晦气,更怕自己跟着染病上身,在翊儿几次昏迷、快到垂死边缘后,也不敢再踏进来看翊儿,或许,他就与谢姨娘、庶姐苏谨妍一样,等着翊儿一死,把丧事早早办了,想迎接府里将要新添的苏家少爷,来冲冲他眼里的晦气。
一个救不活的儿子,怎敌得过将来谢姨娘所生的健康壮实的儿子,苏老爷会这样想,苏谨心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谢姨娘才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若非今世她让梅姨娘也来争一争宠,可能现在的苏家,就是谢姨娘与庶姐苏谨妍这母女两的。
临安城内最上等的紫檀木棺材早已买好,停放在了院中,办丧事用的白布白绸,苏老爷也命人去采买了,生怕赶不及翊儿这个月底的丧事。
苏谨心吃力地抱着翊儿,院中那角落里停放的紫檀木棺材,看得她遍体生凉,这就是她的亲人啊,翊儿还未死,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期盼翊儿早死。
不,有她在,翊儿绝不能躺在那冰冷的棺木里,翊儿还这么,他会害怕的。
翊儿,姐姐不会让他们这么对你的,不会!
“大晚上的,你要带翊儿到哪里去!”林氏一看苏谨心抱着翊儿出了房门,忙上前阻拦,憔悴的脸上愈加显得面目狰狞,“苏谨心,你到底是怎么当他姐姐的,想送他去死吗。还有,这几日你为何跟那几个狐媚子走得这么近,既然这么巴结她们,你怎么不认她们娶做娘,是啊,我这个亲娘靠不住了,你就吃里扒外,想不管我这个亲娘是不是!苏谨心,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不识好歹的东西!”
“娘是担心翊儿,还是担心爹从此再也不看娘一眼!”苏谨心满腹怒火,语气自然也不善,“苏夫人,您没听到您平日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要看山吗,或许这是他今世唯一的愿望了,苏夫人,您是不是想让他死不瞑目啊!”
“不,不,我的翊儿不会死,不能死……”可能是苏谨心的话说得重了,刺激地林氏悲痛的嘶吼,她本就是出身处州林家,虽不学医,但自就在杏林世家长大,又怎会一点都不知道医术,翊儿这几日越来越弱的气息,几乎令她害怕地整夜都不敢睡,也整日处在紧张惊恐之中,神智有些渐渐地恍惚,有时清醒,有时却大哭大闹,变得疯傻起来。
苏老爷早就不待见林氏了,看到她这副模样,除了吩咐丫鬟好好伺候她,就再也没有其他。当然,不管如何,这苏老爷的嫡妻永远都是林氏一个,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可当一个有名无实的苏家嫡夫人,这让向来清高自傲的林氏怎么受得了。一旦苏老爷将谢姨娘扶为平妻,打理苏家府内之事的大权就名正言顺地落入了谢姨娘手中,林氏是苏夫人,身份地位也比谢姨娘高,但谢姨娘握有府里的实权,只需将林氏禁锢在一个院落中,让人好好看着,就算当菩萨供着,也可以,左右碍不了谢姨娘与苏谨妍母女两的事。
林氏日后的下场,苏谨心比谁都清楚,但若林氏疯了,于她而言,却是百般不利的。至少这苏家的夫人,除了林氏,不能再添第二个。即便要再添苏夫人,也绝不能是谢姨娘。
“秋荷,照顾好我娘。”苏谨心目光如冽,重声吩咐道。
秋荷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这些日子看到林氏这副模样,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若夫人在苏家失了势,那她就惨了。
“二姐,天色已黑,外边风大……”她本想阻止二姐带大少爷出府,但看到二姐那双冰冷带着寒气的清眸,秋荷吓得不敢再吱声了,她是夫人这边的人,今后除了依附二姐,也没有第二条道可走,算了,就赌一赌吧,相信二姐可以力挽狂澜,“二姐,您早去早回。”秋荷又当即改了主意,对苏谨心愈发地恭敬。
出了院落,晴兰在前边打着灯笼,芷兰与巧兰一左一右护在苏谨心的身旁,翊儿虽因终年服药,身子瘦弱,不像个九岁的孩子,甚至看起来与六岁的苏天浩一般大,但苏谨心今年也才十四岁,抱着他,多少是吃力的。
翊儿,姐姐不知道你今日的病情会突然急转而下,若姐姐知道,绝不会参加什么云夫人的生辰之宴。
翊儿,姐姐不要报仇了,只要你活下去,若你活下去,姐姐就带你离开苏家,离开这里。
翊儿,今生今世,姐姐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你不要丢下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好不好。
……
泪水在苏谨心的眼角一滴滴地滑落,她以为,这辈子她都哭不出来了,但现在她明白了,她不是哭不出来,而是因谢姨娘与庶姐苏谨妍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泪,根本就不值得,她们也不配。
“走后门。”
这里离她的院落最近,而且若经过苏家的正门,必然会惊动苏老爷他们,到时,她就更出不了府。
苏谨心心里很清楚,她私自带翊儿出府,还是在晚上,明日苏老爷知道后定饶不了她,万一翊儿有个三长两短,那谢姨娘与庶姐苏谨妍就会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到她头上,并可以趁机软禁她,等到了明年,再把她远嫁,或是赶出苏家。
但明知这样的结果,哪怕重回前世的旧路,苏谨心依然没有退缩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