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凌厉的眼风往他身上一扫,路长生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哆嗦了一下,他一转身假惺惺去扶许文儒,根本不管许文儒是否愿意起身,一把就拎起来,“许大哥,你得带个头,你不起来,谁敢起来呀?”
“你不要命了,那些人难道都不要命了么?”贴近许文儒的时候,路长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然后赶紧站到一边。
许文儒颓然长叹一声,不过短短片刻,似乎就老了十年,他对身后各位兄弟长身一揖,“各位同仁请回吧,我等既效忠王爷,无论王爷如何定夺,我等誓将追随就是!”
一众人等在安王积威之下,见他发火,早已胆战心惊,路长生和许文儒既然都这么说,自然不敢再坚持,不一会儿便散了个精光。
路长生最后一个出去,离开时对许文儒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老先生你还不走,等什么呢?
许文儒黯然回身对沉默不语的安王弯腰一礼,正打算退出去,安王突然开口说:“文儒请稍候!”
路长生立刻乖觉地带上门,十分自觉地又将耳朵凑到门上偷听。
“文儒可是对本王的决定失望了?”安王信步踱到窗前,远处回廊的红色灯笼在夜色里格外醒目,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是!”许文儒沉默片刻,不怕死地说。“王爷之才经天纬地,又心怀家国天下,如何能不知主弱臣强,长此下去,非治国之道?如今朝堂上下瞩目王爷继位,乃人心所向,甚至太后也不得不顺应民意,乃王爷之最佳时机,如何能放弃?”
从跟着安王那一天,许文儒就盼着这一天,在他的心目中,惊才绝艳的安王注定应是大周之主,必将建立千秋不朽的功业,造福无数百姓。
“正如文儒所言,夜深人静,我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就此错过是否会有后悔的一天?!”安王一向犀利的双眸蒙上一层阴翳,声音有些飘忽起来,“你是知道的,当年父王最疼爱我,几次萌生立我为太子的想法,却被母后劝阻,当年她属意三哥……最后我决定放弃,当母后的面立下誓言,今生永不染指皇位,永远效忠皇帝,从此远赴西北,本以为能置身事外,可我能离得了吗?迄今我依然无法忘记大哥被赐死的消息传到西北的那一刻,我酩酊大醉,亲手摔碎了大哥送我的听雨琴……一个是我最敬爱的兄长,一个是我嫡亲的三哥,我当何以自处?再想一想我的叔叔诚王的下场……我这一生,再不想有人为了那把椅子流血,再不想亲人自相杀戮,你懂么?”
许文儒后背已是冷汗潺潺,就凭听到这一番话,他都可以死十次了,安王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肺腑之言,也道尽了他身在皇室的血泪和悲哀,他是了悟了,所以才决定放弃。
到了这一刻,许文儒终于明白,安王留自己下来,并不是需要自己说什么,也许是这些事憋在他心里太久了,他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发泄出来。
“文儒,你绝想不到,前两天晓白找到我,你知道他说什么?那小子居然直统统地说,表哥你一定是个好皇帝,应该继承皇位;可甄七姑娘是个倔强性子,又是个爱吃醋的,只怕不愿入宫,请您将她赐婚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一个人好!”安王苦笑一声,双拳渐渐握紧,“这还不算,今日在兵部,东平侯魏铭秀居然愿意拿魏家百年来掌管暗卫神机营的虎符,来交换我对甄七姑娘的赐婚,口口声声他曾在自家梅园救过她一命,从此便再难忘情……”
“王爷为何……”许文儒脱口而出,所幸理智尚存,在紧要关头闭上了嘴巴。
天啊,这是何等诱人的条件!百年难遇的机会!!
神机营的虎符,如果安王接受了,那就等于手握了一只看不见的军队,且绝对效忠于自己;大周多少代皇帝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一件事,江山永固可不是一句空话了。
“是啊,多么好的机会,趁机将神机营收入囊中,霸业可成!”安王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俊美的面颊轻轻抽动着,猛然睁开眼睛,看着许文儒,痛楚地说:“可只要一想到我得亲自赐婚,眼睁睁看她嫁了别人,别的男人……我受不了,就算有了那个位置又如何?就算我成为一代明君又如何?我虽富有天下,却永远得不到她,我这心里,永远是空的,要这天下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