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扮好了,到得前厅,沈舒颜已经被乳母跟使女们收拾毕领过来先等着。今儿这小侄女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上头拿彩绦打了两溜儿七八个如意结,最下边垂着长长的宫绦穗子,落在雪青地折枝曼荼罗花纹的蜀锦对襟衫子上,很是可爱。
沈藏锋端详了下,也赞了这发式梳得好,显得人精神活泼。沈舒颜听着叔叔婶婶的夸奖非常高兴,用早饭时也不住的拿手去拨弄穗子。
因为沈藏锋不打算理会那狄女的挑战,是以用过了饭,让下仆带上点心盒子,夫妇两个还是依照之前的计划,去附近游览。
不意才出了门,就听马车外叮叮当当的铃声由远及近,沈舒颜好奇,揭了帘子探头出去看了一眼,顿时转过头来,双目放光,激动的道:“三婶,后面那匹马儿好生漂亮!”
“漂亮?”卫长嬴本来没把铃铛声放在心上,被侄女这么一说才起了好奇心,跟着她一起从帘子里看过去,果见一匹通体赤色、犹如一团烈火的骏马,颈系银铃,缰镂彩色,迈着修长优美的四蹄,正朝马车追来!
卫长嬴盯着那匹火红色的骏马足足好了好几息,才看向马上骑士,不出所料是一名狄女。她暗哼了一声,拉了拉侄女的袖子,笑着道:“回头让你叔父们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这样的小马,给颜儿弄一匹玩。”又哄她,“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且回来坐好罢,别看了。”
沈
舒颜盯着那匹马,很是舍不得的样子,也无怪她这样喜欢——这匹红马委实太过神骏了!
顾柔章被迫留下来的那匹胭脂马也是红马,只是胭脂马的红,是淡淡的绯色。虽也好看,却不如这匹毛色浓艳、招人眼目,简直一路都能滴下血来!尤其是此刻正值清晨,晨曦初照,仿佛火马,奔跑之际肌腱张驰时的健壮优美,带着难以描述的动感与张力,说不出的高贵典雅——沈舒颜不懂马,可她在文事上天赋卓绝,对于美的鉴赏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自要被它倾倒。
被卫长嬴拉回车里,沈舒颜还是意犹未尽,道:“三婶,要不咱们现在就打发人去问问价?”
“别急,怕是你三叔有公事要处置了,咱们先听着罢。”卫长嬴到迭翠关来的这两回,从没听说过关中有这样一匹火红神骏的坐骑,若是有,怕是早就送到沈藏锋或自己的马厩里了。再看到那马上坐的一个狄女,哪还不知道来的是谁?
一面哄着侄女,卫长嬴一面想着:“这狄女昨儿个主动提出跟五弟、六弟比试,让他们两个输了个落花流水。虽然说五弟、六弟告到夫君跟前,然而夫君有意磨砺他们,却打算袖手旁观,不想立刻插手。如此也是晾着乌古蒙部来的人……这番用心并不难猜,只是夫君对家里人虽然和蔼,对外人,尤其是狄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知道这狄人今儿追上来,究竟是个什么下场?还是她有什么好法子,能够避过夫君不耐烦纠缠的震怒?”
她搂着沈舒颜静坐车内,果然不久之后,听到马颈上所系的铃铛声到了近前,一个带着明显异域口音的女声用不太熟练的官话道:“沈公子、卫夫人请留步!”
卫长嬴跟着侄女朝外看了一会就猜到是乌古蒙部派来请求以牛羊换取辎重的狄女来了,外头的沈藏锋自也晓得来人身份。隔着车帘,卫长嬴听见丈夫小厮沈叠的呵斥声:“混帐!我家公子与少夫人即将出城游玩,何人胆敢阻拦,坏了我家主人的兴致!”
“我是来送马的。”那狄女大声答了一句,却叫车内车外之人都是一怔。
就听她急急解释,“之前因为阿依塔胡收买了的嘎湖部,非但骗了我哥哥一匹万中无一的骏马,还连累了卫夫人险死还生!虽然说这事不是咱们族里做的,但让卫夫人受惊,咱们族里甚觉歉疚,所以这次打发我带了这匹‘赤炎’来,赠与卫夫人,聊表心意!”
车中沈舒颜前头的话都没怎么听明白,就听懂了最后一句,顿时眼睛一亮,喜道:“三婶,回头借我骑一骑好不好?”
“嘘。”卫长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听沈藏锋缓声道:“乌古蒙部的马?”
话中之意,知道卫长嬴那次遇险经过的人都听得出来。
那狄女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爽朗的道:“沈公子,咱们部族如今已是败军之将,如何敢动什么不好的心思?我是真心诚意代哥哥送马给卫夫人的。沈公子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让贵家的驯马之人将‘赤炎’好生检查,若有什么问题,只管砍了我的头去,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