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恢复了以往严肃正经的样子,他望着百里珩幽幽道:“尊上,今日我多有得罪,还请海涵。只不过,你乃天庭上仙,还得多多管教你徒弟才好。” 柳叶被风吹得婆婆起舞,周遭的空气虽然很温和,但闾丘周身散发出的杀意低低盘旋着。 百里珩启唇冷然:“闾丘掌门,今日多有得罪,改日我亲自带罪徒登门赔罪。只是,我的徒弟我自会管教,不容旁人插手。况且,修道之人动了杀念……是大忌。” 冰锁一松,百里珩收回了施加在闾丘身上的法术。 闾丘皱眉而视,他的目光锁在了跪在地上的蓝歌,这么多年了,尊上为人冷漠严肃,极少见他对那件事情上心过,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不顾一切的背弃原则,竟然收了个怨念不详的徒弟,这不是玷污了美名么? “尊上告辞了!我就不在这里多待了!只是讨伐魔界一事,尊上还是好好想想才行啊……”闾丘抛下一句话,便气愤的拂袖而去了。 …… 蓝歌跪在地上,她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今日是她害得师父与闾丘掌门翻脸了,她的内心仿佛压着沉重的磐石几近窒息。 淡香的风轻轻擦过鼻间,师父重新端坐回小榭里,他的眉眼孤冷而遥远,总是在无形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得不真切。 蓝歌微仰起头,却见师父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任由她一直跪在地上。只是脸上的冰霜凝结得厚重了。 而蓝歌也不敢再多言语,生怕师父一个发怒,就把她赶出师门了。 她默默的闭着眼,挺直了腰杆,一语不发的跪在地上。 泡泡和花竹正在走廊出打打闹闹的,两人在争吵关于谁的法宝最厉害,谁的辈份最大。 空荡荡的庭院里都在回荡着他们清脆悦耳的笑声。 花竹咂巴咂巴的啃着白白的萝卜,乐呵呵的笑道:“泡泡,我从五百年前就出生了,我啃的萝卜比你拉得屎还多。” 泡泡打了个哈欠,嘟着嘴朗声道:“切,事实就摆在你面前,反正你又没有我大,狡辩也没有用。” 花竹这下来气了,她突然停了下来,用萝卜敲了敲泡泡的头,娇气道:“你哪天不和我顶嘴会死啊!” 泡泡抱着肚子“咯咯”的笑着,两只兔耳朵笑得一颤一颤的,在笑花竹怎么会如此古灵精怪。 两人吵闹着,不觉间竟然又经过一个小榭旁,花竹便闻到一股似若无的香味。 她歪着头,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泡泡,这是什么香啊?这么好闻!” 泡泡转过身,懒得再理会花竹的问题,“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懂的么?那干嘛还来问我,我困了,我得回去睡觉了,我就不陪你了。” 最近,蓝歌都没空陪它玩,害得它只得每天面对这烦人多嘴的小萝卜,它还真是不容易啊…… 花竹转过身,无所谓的耸肩,“你不说就算了,真没劲。” 未想一转身便望见,远处的亭台小榭里,仙尊正静坐着,白袍间的水波蓝纹在清风中泛起了一丝涟漪,美出九天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淡淡的茶香味飘了出来,香气四溢,引得满室都是缠绵的茶香。 花竹欣喜若狂的飞奔而去,她扯着嘴巴笑了笑,“仙尊大人,是仙尊大人诶!” 花竹提着小裙摆,一路向百里珩打着招呼,天知道,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仙尊了。 此时的太阳正毒辣的很,蓝歌的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紧紧抿住唇,脸晒成了蒸熟的红虾,也开始头晕目眩了,可她却愣是揪着衣袍不肯挪动一分。 花竹惊讶得望着跪在地上蓝歌,“咦,蓝歌,你怎么跪在地上啊?你在找什么吗?” 蓝歌并没有理会花竹,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随她一直呆在这的师父。 花竹挠挠头,有些难以理解蓝歌跪在地上的行为,不过见这情形,不会是蓝歌犯错被仙尊惩罚了吧? 花竹壮大了胆子,挪移着身体靠近百里珩,她撑着下巴,咧嘴一笑,这一次倒也是安静的很,只是她却细细的打量着百里珩。 一旁跪在旁边的蓝歌,已经跪了三个时辰,她的脸已经被太阳灼烧得脱了一块皮,嘴巴也因为长时间因缺水而干涩惨白。恬淡闲静的双眼,正定定的望着师父,见花竹靠近师父,她的双眸低垂着,树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是双手交织在一起,十指相扣,有些难以言语的紧绷。 百里珩从虚中拿出了煮茶所需要的器皿,清一色的竹制器具,看起来简洁而雅致。 他微微启唇:“你来这里多久了?”声音如碎玉般冰凉。 仙尊在和她说话吗?花竹心里一震,她立马答道:“半年了!” 百里珩凝眉,冰肌如雪的手正不疾不徐的煮着茶,举手投足都自带着天生的冷漠感。 花竹坐在对面望着面前的百里珩,她好像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模样,那时的她,刚化作人形,初入人世,便遇到了出尘淡漠的仙尊大人。 “仙尊大人,你在煮茶吗?看起来程序好繁琐呢!”花竹挪着屁股,贴进了百里珩,一本正经的望着他正专注的煮着茶,不时,一股清新脱俗的茶香味蔓延出来,熏人心醉。 茶煮好了,百里珩将泛着光泽的茶水放置在花竹面前,花竹会意的捧着的瓷杯,抬手,将茶水抿入唇中,一股流畅缠绵的香味在唇齿间散开,经过喉咙,进入了肚子里。花竹不由得赞道:“这茶水真好喝,仙尊大人,这是不是由浮岛深海里采摘的的冰芷研磨的?相传,冰芷千年才开一片叶子,而这一整朵长出来,则需等待六千年方能获得的。” “恩,这的确是冰芷。”百里珩淡漠的点着头,他执起手中的青瓷,抿了一口茶,而眼中却多了一分赞色。 花竹勾唇一笑,她的眼里飘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将视线定格在蓝歌的身上,“蓝歌jiejie,听闻你是仙尊大人的徒弟,想必是懂得一些茶艺的,不如你告诉花竹,这煮茶和品茶有什么讲究呢?” 声音不大,却是挑衅的语气。 望着师父冷冰冰的样子,蓝歌心中却是一紧,她徐徐说道:“煮茶有三沸。当水沸出现珍珠大的气泡,并微有声,是第一沸;当边缘连珠般的水泡向上冒涌时,是第二沸;水波翻腾时,是第三沸。三沸过后,水已煮老,味不好,便不可饮用。” 顿了顿,蓝歌又想起了炼香中也有用过茶叶来制作一款香,“至于茶的品性则是“俭”,水不能加多,否则,味道就淡薄。茶汤的颜色浅黄,香气四溢。味道甜的是“荈”,不甜的而苦的是“槚”;入口时有苦味,咽下去又有馀甘的是“茶”。所以要想将茶的香味完全煮出来,依照这些大概就可以了。” 花竹的笑容有些僵硬,“看来蓝歌jiejie对这茶也挺有研究的,想必是看得多了才如此清楚吧?” 蓝歌握住手,仰视着师父小声嘀咕道:“不是,我只是刚刚见师父煮茶的步骤才想起这些的。” 花竹的笑停滞在圆圆的脸上,她的瞳孔有些幽怨的望着蓝歌,什么嘛,明明就全部答对了,还要说这些鬼话。本来是想在仙尊面前说这些的,没想到又被蓝歌jiejie抢去了。 蓝歌抬头而视,带着有些陌生的目光望着面前,笑得天真无邪的花竹。虽然花竹平日里很闹腾,但到了某些地方却也是聪慧细腻的,恐怕在师父心中,花竹亦是如此吧。 百里珩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蓝歌,他的眸子飘过一丝冰冷,“小歌,你起来说话。” 听到师父在叫她,蓝歌的心猛地一颤抖,她哽咽着问:“师父,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忤逆你的,只不过方才……方才我太冲动了,所以说……你肯原谅徒儿了?” 百里珩的手停在半空中,而杯中的茶水却在微微摇晃着,他起身,白袍间的水波蓝纹在清风中泛起了一丝涟漪,有几根碎发散落在额间,每走一步,碎发便是摇曳生姿,别有一番的绝色。 百里珩停住不走了,大手一扬,将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人扶起。感受到不容忤逆的力道,由于跪得太久,蓝歌的脚已经完全酥软没知觉了,所以她起身时,不小心摔倒在师父的身上,撞得她的脸生疼。 百里珩稳住她的身体,鼻尖在缭绕着师父身上冰冷的仙气,还有淡淡的墨香,虽然没什么温度,却是蓝歌所样见过的最温暖。 宇宙天荒。 世界尽头。 像幽谷里的花骨朵,盛着晶莹的露水,盛放在指尖所触及的冰凉。 蓝歌下意识的抓紧,不敢松开,怯生生的抬起眼,“师父……徒儿知错了。” 百里珩低下头,望着面前不到自己一半高的徒弟,唇边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你错哪了?” 蓝歌呆呆的望着师父,嘴里念念有词。 “徒儿不该顶撞师父,忤逆师父。” “……” “徒儿不该贪图口舌之快,为自己招惹杀念……” “……” 经过在太阳底下的曝晒还有反省,蓝歌之所以决定主动向师父认错,是因为不想让花竹嘲笑她。也不管花竹带着怎样的目光看她的,她还是终究把这话说出口了。 蓝歌有些委屈的拉着师父的手,她低声道:“师父……徒儿错了,只要你别,别让我向闾丘掌门赔罪,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百里珩有些意味深远的望着蓝歌,他凝眉淡淡道:“随我来。” 蓝歌听话的点点头,立马跟在师父后面走着。呼,蓝歌在心里默默的哀叹,师父发起脾气来,真的比什么丧尸,霍君什么的还恐怖。不过,幸好,幸好师父好像没有再怪罪她。 百里珩撇了蓝歌一眼,其实这孩子本性虽不坏,可这骨子里的倔犟,却是她身上的不足之处。她一旦动了怨念,身上的戾气便会深一分。 如若不加以引导,这怨气便会缠着她一生一世。劫难自然是不会有尽头的了。 花竹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她的心肝儿啊,碎得一片一片的,仙尊和蓝歌jiejie怎么能丢下她就这样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