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雄州之南,一夜的事情只是小小的插曲,那些琐碎的事情,根本挡不住女真大军北上的步伐。行进到雄州东北十里处的时候,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完颜宗望倒没有太过担心,因为这一片只有女真骑兵存在。从西面本来一股百余人的骑兵小队,远远地看到那领头之人后,完颜宗望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因为领兵前来的竟然是拱卫雄州城的齐尔翰,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齐尔翰放弃殿后任务,亲自领人前来?
齐尔翰显然是紧急前来,额头上汗水涔涔,到了阵前,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他气喘吁吁的跑着,踉踉跄跄的就像丢了魂一般,“大王....不好了....几日前定国军潜入香山,于夜间偷袭析津府,一日之间,析津府全部落入定国军之手,现在岳鹏托将军已经退守蓟州,希望大王能在定国军在北部永定河布防完成前赶到蓟州,避免我女真大军被困死在河北。”
齐尔翰几乎是哭着说完,完颜宗望听得很仔细,可听的越仔细,心里就越气,怪不得心里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敢情赵有恭那个王八蛋真的毁约了,竟然偷袭析津府。析津府一丢,定国军可以放心大胆的朝永定河调兵遣将,因为至此,定国军再不用担心永定河以北的威胁。赵有恭啊,赵有恭,可真是天下头号王八羔子,想到赵有恭不会老老实实的按照约定做事,可也没想到他会这般无赖。心口一阵疼痛,只觉得一股子血气往头顶窜,身子一晃,俩眼一花差点从马上栽下来。仅仅片刻,刚刚还姿态悠然的完颜大王已经变得脸色浮白,就像受过一次大伤般。休息了好一会儿,完颜宗望才恢复几分理智,此时已经顾不得追究析津府丢弃之罪了,虽然不知道定国军是如何潜入香山的,但既然定国军这么做了,就不会仅仅要一个析津府,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蓟州不太现实了,难道赵某人要与女真勇士在永定河展开决战?哼哼,之前有所退让,可不代表怕了赵某人,十几万女真勇士,难道还要畏惧近二十万定国军不成?定国军是威名赫赫,可也不是不败的,至少在吐蕃就没少吃苦头。
“齐尔翰,传令下去,雄州、沧州所有兵马向北集结,随本王破了白沟河,务必在两日内抵达永定河。定国军既然要战,那我女真勇士又何惧哉,大战云起,女真必胜!”
拔出佩剑,完颜宗望就像一座宏伟的高山,这一刻他双目如电,气吞山河,令完颜娄室等人自惭形秽。绝境中能带领女真勇士迸发出无限豪情的,不是完颜杲,不是完颜宗翰,只有完颜宗望。如今析津府失陷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军,本来前路被断,不少女真人心气低落的,可被完颜宗望如此激励,无不气血上涌,战意滔天。对,为什么要怕,定国军要战,那就战个痛快,女真勇士纵横辽东,吞灭大辽,怕过谁?不就是丢了析津府么?只要能在永定河打垮定国军,析津府丢没丢就没有意义了,真的要打垮了定国军,该头疼的就是那些守卫析津府的定国军了,因为北上的女真勇士随时都能把析津府的汉人困起来打。
由于时间紧迫,正是休整半日,十七万女真大军分三路直扑白沟河,面对气势汹汹的女真大军,整条白沟河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曾经永定河是拱卫大宋,抵御辽人的最前线,这里死过多少人,数也数不清,就在这片不祥之地上,种师道依旧为自己的使命努力着。白沟河防线,最重要的就是白玉桥,为了尽可能的阻挡女真北上的步伐,种师道让人毁去了西面所有的桥梁,只留白玉桥通行。为什么不全都毁了?把所有桥梁都毁了,那女真想的就不是打,而是找个地方搭桥了,留着白玉桥,就是逼着女真人来白玉桥决战,如此之前构筑的防御工事才能发挥作用。
其实种师道并不希望现在开战,因为南边的陷马坑还没有挖好,可世事难料,谁知道析津府的消息是如何传到雄州的呢?
“报....老将军,金国前锋骑兵已经抵达南部二十里!”探马来报,种师道浑身一震,二十里,对于骑兵来说还不是眨眼就到?长呼口气,种师道转头看向了西北,他心中很清楚,无论自己做多少努力,都无法阻挡女真人的步伐的。唯一的指望就是身后的定国军,秦王殿下,你有不臣之心,你有天下之意,可种师道不能当不臣之人啊。曾经接到十几封信,都是秦王府调令,催促他领一万儿郎去永定河布防,可是能那样做么?那样做,官家会如何看他,他是效忠朝廷效忠官家,还是效忠秦王?
“传令下去,儿郎们聚集白玉桥,让出南部十里,放女真骑兵进来!”种师道不愧是大宋少有之帅才,既然决定要打,就不会犹豫。将令下达,各部人马开始行动起来,此次女真前锋骑兵乃完颜宗弼亲自统领,一开始就排出完颜宗弼这把利剑,就可以看出完颜宗望的心情有多么急迫。女真骑兵奔驰如飞,预想中种师道的兵马应该在前方建立一条防御阵势的,因为按照常理,唯有军阵在前,将骑兵的冲击速度降下来后,后边的仗才能打下去,要是任由骑兵肆意冲锋分割,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现在,放眼望去,除了女真骑兵,不见一个汉人,完颜宗弼心中甚是不安,眼看这就要进入白玉桥二十里范围,他当即下令道,“全军停下,苏克哈克,领你的人前方探路,注意小心!”
完颜宗弼很谨慎,他的谨慎也救了不少女真人的性命,苏克哈克领着自己的千人队冲锋向前,仅仅冲锋了两里地,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只见不少战马一脚踏进坑里,接着痛苦嘶鸣起来,马上勇士也好不到哪里去,落地被摔个重伤,命苦的直接被战马践踏而死。看到此景,完颜宗弼吐口唾沫,暗骂道,“种老匹夫果然难对付,陷马坑竟然挖到这里来了,难道这段时间种师道的兵马什么都没干就趴地上挖坑了?”
陷马坑,杀伤力不小,可一旦失去了隐蔽性,就没了意义,不过依旧能延缓骑兵推进的速度,现在完颜宗弼就饱受了陷马坑之苦。蜗牛般的往前爬,那骑兵的意义何在?完颜宗弼一咬银牙,当即下达了分兵命令,六千骑兵分左右两路,从东西两侧迂回包抄白玉桥。完颜宗弼想的非常清楚,汉人既然在白玉桥之南挖了数不清的陷马坑,那东西两侧定然没有阻碍,汉人又不是神仙,在南边挖了大量陷马坑的情况下,还能东西两侧都挖?
完颜宗弼想对了,当分兵之后,种师道就大皱起了眉头,他可没想到女真人会反应这么快,不过仅靠着几千女真骑兵就想将他种师道一口吞下,也是绝无可能的。眉头一锁,手抚花白胡须,肃穆道,“先不要打,把这些骑兵放进来,种某人要让这些女真蛮子进的来出不去,也让蛮子知道下,我大宋能打胜仗的可不只有定国军!”
女真骑兵左右推进,果然顺利了许多,一路上只有零星散散的抵抗,完颜宗弼有些自得的,因为正是他及时做出应对,方能顺利进军,恐怕现在大部分宋军还在白玉桥南边等着女真勇士踏完陷马坑好决战呢。不过,很快完颜宗弼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片乌压压的军阵,也就是说种师道的兵马根本没往南边派,都在白玉桥附近等着女真勇士自投罗网呢。好一个种老匹夫,着实有点出人意料了,原来那些陷马坑就是幌子,可那样又如何,难道六千多女真铁骑,还冲不破一个汉人的万人阵么?
撑起长枪,红缨飘飘,完颜宗弼怒声吼道,“勇士们,前方就是种老匹夫,听我号令,锥形阵,破敌,杀种师道者,赏黄金千两!”
锥形阵,如长矛冲刺,善于切割阵型,缺点是不够厚重,一旦前头无法顺利冲杀,整个阵型就有被阻挡围杀的风险。可是,谁在乎呢,难道女真铁骑还怕了种老匹夫的步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女真人高声呐喊着朝着种师道的本部军阵扑去,面对来势汹汹的骑兵,种师道并不慌乱,他耐心观察着,当能感受到女真骑兵的气息后,他传下令去,只见传令兵挥舞彩旗,各部将领齐声令下,一排排拒马从黄土中撑起来,这些拒马提前埋在黄土中,或者用枯草掩盖,女真人并没有发觉,更要命的是这些拒马比往常的拒马更为锋利,也更长,战马想跳过去几乎没有可能,事出突然,无数战马撞上拒马,立马被扎成重伤,那些滚落马下的骑兵更是惨,调到拒马之上,直接被尖刺刺了个对穿。
鲜血淋漓,战马哀嚎,刀光剑影的战场永远都是这么惨烈,完颜宗弼只觉得头皮发麻,拒马,拒马,怎么把这点忘了。
战云呼啸,那白玉桥上,可有汉宫阙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