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如风慕血

战争，永远都是冷血无情的，凶猛残暴的女真骑兵做梦也没想到会在白沟河遭受种师道的迎头痛击，先头几千骑兵被围在正中央，当左翼兵马赶到后方，迎接完颜宗弼的便是前后夹击。这是一场血淋淋的恶战，很快随着战斗的进行，双方已经渐渐地失去了战法，完全靠着意志在支撑。种师道所部兵马虽有优势，可面对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也不可能一口吞下，完颜宗弼不断收缩，不过收效甚微。紧皱着眉头，完颜宗弼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眼瞅着战局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必须想点办法才行，否则由着战局这般下去，迎接他完颜宗弼的必然是死路一条。本来还想着靠着强大的冲击力，撕开一道口子，与种师道大军迂回纠缠，支撑到后方援军到来，没想到自己反应快，那种师道反应更快，竟然连预备军都不留，直接将左翼全部押了上来，几乎是眨眼的工夫，有些松动右翼阵型就变得稳如泰山。

眼神越来越冷，握紧银枪，完颜宗弼面带血污，狰狞可怖，“乌尔逊，让你的人全部下马，将战马砍死，用尸体围成一圈。”

突然间听到完颜宗弼的命令，乌尔逊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四王子的命令是不是太吓人了，自己所部可是一个千人队，那就是近两千战马，就这样杀掉？心有疑问，抬头想问两句，可迎接他的却是两道冰冷的目光，乌尔逊不得不出声应诺。随着乌尔逊的命令传遍所部，许多女真士兵怀着悲愤以及怀疑的心情杀掉了心爱的战马，随后匆忙将战马堆积起来。这些女真士兵自然是恨完颜宗弼的，骑士没了战马，就相当于放弃了生命，在女真人眼中，战马不仅关系到生命，更是一种尊严，有些人就是宁愿死，也不会自己下马背的。不过军令如山，哪怕再怀疑，也要按照命令做，好在完颜宗弼一向是节令森严，当士兵们将战马摆放在外围后，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堆积如山的战马尸体，就像一道矮墙，不仅阻挡了女真骑兵，更阻挡了种师道大军的逼近。

当然一道战马围城的墙不可能打败种师道，不过完颜宗弼也没想过打败种师道，他就是要拖延，拖延到后方援军到来的那一刻。对完颜宗望的军事才华，他是有万分信心的，只要自己拖延的足够久，完颜宗望就一定能将种师道的大军连骨头带肉全都吞进去。

不同寻常的战法，不同寻常的效果，种师道大皱眉头，他可没想到完颜宗弼竟然如此疯狂，几十年来，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凶狠的人，一声令下，杀了几千匹战马，若是别人，估计想都不敢想的，可偏偏完颜宗弼做了。有人认为完颜宗弼是个傻子，杀了战马，不是自绝后路么？可种师道不这么认为，首先战马组成的隔离墙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其次没了战马，许多女真人也就失去了逃跑的心，那剩下的就只能拼命了，当年楚霸王破釜沉舟，今日完颜宗弼痛杀战马，道理不是一样的么，人，在没有后路的情况下，往往能发挥惊人的战斗力。

正如种师道所想的那样，没了念想的女真人，不仅没有收缩，竟然靠着一股子狠劲，将围拢过去的种师道大军逼退，进而包围圈不仅 没有缩小，反而越扩越大。至此，情况可是越来越不利了，种师道矗立在缓坡上，清风吹来，带着血腥气的微风吹着苍白的胡须，他面沉如水，看不出半点慌乱，“马珏，让你的人扑上去，所有人都扑上去，一定要吞了这股女真蛮子。”

马珏闻言一愣，瞪着眼急道，“不可，老将军，末将领人去了，你怎么办？”马珏的面色不怎么好看，如今所有兵马几乎都加入进了恶战之中，他这一千余人是最后一支没有动用的兵马了，他的职责是护卫帅旗，如果他也离开，那老将军以及头顶这面帅旗可就无人看守了。

马珏所忧，种师道如何不知，他笑着摇摇头，左臂扬起，嚷声道，“去，速去，本是必死之局，此战当扬我大宋军威，也不枉我等报国之心，如此，又何必留一条生路？”

必死之局，当不留后路，绝路之下，反而可能创造一条奇迹的生路，种师道白眉飘飘，看上去是那么的伟岸，马珏知道种师道的脾性，老将军决定的事情，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热泪盈眶，握紧宝剑屈膝朝种师道磕了几个响头，动情道，“老将军，你保重，末将这就去。”

马珏毅然的踏上了那条思路，身后时种师道以及孤零零的十几个亲兵，还有一面米黄色大旗迎风招展。若天地有心，请记住他们的名字，若岁月有情，愿多留几分回忆。

马珏来了，种师道将最后一张牌打了出来，马珏就像一把尖刀，刺开了完颜宗弼努力经营起来的防线，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南边残阳如血的地方，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那不是闷雷，而是女真人的骑兵。女真人的援兵来了，这个时候不需要什么命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面对女真骑兵，你想逃跑，那就是绵羊入虎口，杀，杀光被困的女真人，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如果之前的宋军是勇士，那么现在这些宋军就变成了嗜血的猛兽，他们不惧死伤，但求两败俱伤，面对一群疯子，完颜宗弼毫无办法。恰恰相反，之前没有生路的时候女真勇士们不畏死亡，可当有了活路，反而都有了余地，不那么想死了，人都有求生本能，哪怕完颜宗弼再怎么怒吼都不管用，疯狂的种师道大军对身后的女真人不管不顾，他们只知道往前冲，就这样完颜宗弼悲剧的发现自己的 兵马越来越少，越来越微弱。

疯狂的马珏，疯狂的宋军，他们不计伤亡的冲锋，对女真人造成了最大的杀伤，可是终究改变不了命运，随后而来的女真援兵，根本抵挡不住的。马珏已经披头散发，形如恶鬼，那对赤红的双眼一直寻找着自己的猎物，那就是完颜宗弼，他嘿嘿笑着，只要杀了完颜宗弼，所部兄弟就是死干净也值了，身边还有四百多部众，宝剑遥指那个手持银枪的女真人，怒声吼道，“那就是金国四王子，兄弟们，取完颜小儿狗头，我等当含笑地下，杀！”

杀声震天，哀嚎遍野，完颜宗弼不想死在这里，他可以兵败，但不该败于恶斗之中，组织起最后一支骑兵，他一马当先，扑向了南方，唯有与援军汇合，方能保住这条命。而在南边，齐尔翰也在注视着整个战局，目测战场，很快他就让负责冲锋的兵马撤回一半来，看这种情况，汉人根本不顾死活，想要安然无恙的救出四王子，除了实力，很大部分还得看运气，所以将所有兵马都压上去和分出一半兵马效果是一样的，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功劳大一点，最好能大到抵了看着四王子阵亡的罪过，而今，在这个战场上唯有那个老人能拯救他。

“勇士们，谁与某斩将夺旗，杀种师道者，晋位千夫长，美女十人！”一声怒吼，就像追魂曲，一浪高过一浪的牛角声，随后大批骑兵扑向了那面米黄色大旗，战旗之下，那个苍老的男人撑起佩剑，迎着嗜血狼群冲锋起来。

人生中最后一次冲锋，死亡的冲锋，可他含笑九泉，一个老人，又能怎样？十几个亲兵又能如何？一阵箭雨飞过，独留战马寻着自己的主人，那个威严的男人倒了下去，牵动了无数人的心，齐尔翰笑了，却有更多的人哭了。